“各位家人,我是撂地艺人滕晓飞……”每晚七点或七点半,在快手等平台,70岁的滕晓飞会穿着缎面的演出服,准时直播。变变小魔术,聊聊当年撂地卖艺的江湖往事,滕晓飞的“中华第一剑滕晓飞”快手等平台的粉丝已达93.7万人,几乎每个短视频都是10万+,仅用半年时间,他就成了一个网红。
之所以取名“中华第一剑”,滕晓飞的解释是:“我吞的铁球是8两重的,钢剑是一尺九的,我的绝活是先吞铁球再吞剑;吞剑的长度,国内第一,吞球再吞剑,国内目前就我能做。”
撂地,从百花园开始
1971年,在父亲过世后,见母亲养育兄妹7人艰难,滕晓飞开始撂地卖艺。“那时候在街道工厂,我一个月开二三十块钱,太少了。”撂地的地点,在哈尔滨老道外的百花园。百花园位于道外五道街头的江沿儿,这里紧邻哈尔滨艺人最集中的北市场,平时五行八作、十样杂耍无所不有,昼夜喧腾,是撂地人集中的窝子,“这地方都是流水人。”
滕晓飞的各种撂地的功夫——小魔术、硬气功、吞剑、吞铁球等来自家传,他爷爷就是靠着这些手艺闯关东到的哈尔滨。
第一次撂地场景,滕晓飞记忆犹新。“五一,天儿好,人多。演完,地上都是钱。一毛两毛的多,五毛一块的都算是大票,还有各种粮票。敛一敛,骑自行车回家。把钱交给我妈,她坐床上数钱,问我‘哪来的这些钱?’我说卖冰棍挣的,当时不敢告诉家里,怕老人说我不务正业。”
从第一次撂地开始,滕晓飞从来都是回家就把钱交给妈妈。即使后来他天南海北闯江湖,也是把钱攒够了500、1000就邮回家,平时自己兜里就留些零用钱。
一场撂地演出下来,挣了将近三十块钱,还有二十来斤粮票。“这可比上班挣得多。” 高收入,坚定了滕晓飞撂地卖艺的信心。
从那开始,只要天气好,滕晓飞就骑着自行车,一天演三场,每次都是以百花园开头,然后去青年宫、防洪纪念塔。隔一两周,就要调整一下路线,“除了百花园可以天天去,其他地方不能总去。你一抬头,都脸熟,都给过钱了,这钱就不好要了。”
拿话圈人拿话扣人,才能要来钱
现在的哈一百当年的八杂市,也是滕晓飞常去的地方。“这地方在兆麟街边儿,有些机关单位在附近楼里。我演完,经常有人从楼上扔钱下来,五毛一块的纸币,里面裹着个五分一角的硬币。”
后来,滕晓飞又跑到动力、香坊等大工厂集中的地方,在下班前的半小时到达。在厂门口找块空地,把红布一铺,碗一扣,铜锣一敲,等下班的工人围上来。
人围上来后,要说贯口来圈住人:“学徒是家住道外区的小地方人,初次来到贵宝地。不知哪位老师,您打过篮球,赛过跑?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镋棍槊棒,鞭锏锤抓,您摸过的,就是我老师,学徒在这里有礼了。我不知道您家门牌号,如果知道,早日登门叩拜。”
说这些话的行规是:礼貌的话要说全,要把观众捧起来。说完这些,看到人多,再接着说:“来的人多,咱场地小啊,怎么办?我喊一二三,咱们往后高升三步,”这个不能说“您倒退三步,倒退叫骂人”。“您往后高升三步。今天您捧我一尺,明天我见着捧您一丈,今天您捧我一丈,明天我见着把您举在我的头上。”这话一说,大家就自动往后退了,为啥要往后退?这叫打开场子。
贯口、包袱口说完,开始表演三仙归洞等小魔术,拴住人。紧接着表演些大型活儿,摆几块砖,拿手“啪”一点,怼掉半拉去,拿掌立着砍,一砍掉半拉。这时候,看热闹的人就更多了。
滕晓飞会说:“我喊一二三,头三排的朋友都坐下。”为啥让前排的观众坐下?他们一坐下,后面就还能站人,又多了两三排的观众。“如果头几排不坐,你要钱,就能要到头两排的钱,后面的观众给你钱,你都未必能看到。”
演出的高潮,是最后使绝活的时候,滕晓飞的绝活是吞一尺九的钢剑,有时是先吞下铁球再吞剑。这时候,最怕的就是观众走了。在演绝活之前,一定要用话,把观众“扣”住:“您可别走,早不走晚不走,学徒我把功夫练完了——我一锅饭刚做熟,您扔一把沙子,我吃不了,您也带不走啊!等一会我的剑吞下去了,学徒我这时候就不能说话了。这边的朋友,您帮我瞅着点那边的朋友,那边的朋友,您帮我瞅着点这边的朋友……看哪位朋友,您先拔脚走!没钱没关系,您站着可劲看,这比给钱都值钱。”这些话一说,一些人就真不好意思先走了。
艺,演完了,最重要的是要钱。这时候,话要先说到:“人穷了当场卖艺,虎饿了拦路伤人,受高人指点,学徒我来此卖艺。我必涌泉相报,我就是死了那一天,也忘不了——是咱们哈尔滨人,你们养活了我。有的老师说了,你要多少钱?讲哥们义气的,今天你当少吃两根冰棍,当朋友的,您当多抽一包香烟,讲爷们义气的,您当多喝二两白酒……” 这时候的话,要一环扣一环,话说到了,钱自然就好要了。
走遍黑龙江,曾去北京天桥卖艺
在市内演了两年,滕晓飞开始到省内跑江湖。第一站大庆,第一场演出在萨尔图火车站的天桥底下。“那天是周日,人多。一天两三场演出挣了二百多块钱,我给自己买了一块梅花手表。干两天,买了两块表。”
在大庆演了二三十场,有人告诉滕晓飞:“你去安达啊,那地方捧人。”滕晓飞又坐火车去安达,出安达站,找不到能撂地的地方,“火车站前就一条马路,边上是排水沟。沟上头有块七八米宽的空地,小,但也得演。”赶下班点,滕晓飞铜锣一敲,很快围得人山人海,因为有排水沟,不少人过不来的,就站自行车上看,看完往里撇钱。
哈尔滨周边的市县跑完,滕晓飞又开始跑边境的县市。他先到黑河,在王肃电影院门前,干完头一场,地上都是钱,因为市民没见过他这样的功夫。在孙吴县,滕晓飞赶上连天雨——撂地人最怕的天气。第三天雨停了,他问当地人:“咱们这哪儿最热闹?”人家告诉他:“前边的市场最热闹。”
“我一去,就看到几个卖菜的,稀稀拉拉就看到十来个人。硬着头皮,敲起锣,聚人。不一会儿,一下聚了两百来人。演完,我一篑钱,这可倒好,一千多块!”
从上世纪70年代开始一直到上世纪90年代,滕晓飞撂地卖艺跑遍了全国,这包括撂地门槛最高的北京天桥与撂地最硬的天津海河沿。转眼进入新世纪后,闲不住的他,在哈尔滨与东北的各大夜场演了十多年。一路江湖几度风尘,近些年,一身绝活的他,开始淡出江湖。夏天天气好的时候,他会在临近百花园的景阳广场,摆上撂地的那些家伙什,演上一两场。有观众看着喜欢,会塞钱给他,滕晓飞一概拒绝。“我就是为了活动活动筋骨,让大家伙还知道有撂地卖艺这个行当,知道还有我这么一个老艺人就行了。”
如今的卖艺江湖,已经渐行渐远,城市的街头,几乎再也看不见像滕晓飞这样,为了生存和生活卖艺耍把式的艺人了。就像网络上流行的一句话:“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谁又愿意满身才能”,我们也希望,滕晓飞会是这个江湖中最后撂地卖艺的艺人,从此,流年似水,往事如烟;从此,江湖无事,岁月清平。
来源:龙头新闻记者 张澍 文/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