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彩云
怎么说起来好像是床老了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左耳耳洞口像被人甩了一耳刮子,闷胀麻,不严重,但足以挑起我敏感的神经,手不由自主抚触,不安的情绪蔓延。像这种四体还勤、外观正常的症状,说出来还都没有人信。耳朵经五官科检查一切正常,连我自己都怀疑,心理有毛病。就算你不关注,它还是默默地影响着你,耳鸣不期而至,低频,重复,不影响听力却影响情绪。回想家中有亲戚因耳鸣一直牵扯尾随,辗转多方诊治,最后耳聋,想到这不由自主心慌气短。
“我好像得神经病了。”在自己医院,说话也随便。旁边等候的病人抿嘴偷笑,今天遇到了一个自称“神经病”,这是他茶余饭后的谈资了。曹主任按住我头颈,前后左右打了个“米”字。“对,神经病了,你的颈椎活动度明显有问题,应该是压迫到支配耳旁的神经了。”“多抬头看看天,睡觉拿掉你的高枕,别长时间一个姿势。”药也不给配一颗,留下一“葵花宝典”让患者自己回家去琢磨。
家里的沈医生终于逮着机会治老婆了,自打儿子外出求学,俩人大眼瞪小眼,一箪食,一瓢饮,惺惺相惜,左耳进入右耳吸收,趁外出学习的时机,买来一U型枕,不再是“多喝点开水”直男式安抚,落实到实处的还有一瓶据说是活血化瘀的中医神药油。
其貌不扬的颈椎U型枕,像一堆牛粪插在了我的田园风六件套上,对于一个有审美洁癖的女人来说,U型枕灰头土脑又不能拿枕套遮羞,只能勉为其难,用完就把它塞进床肚子,如果它会说话,估计跟窦娥一样,帮你治病还不能见日光,太憋屈了。
年轻时到老家,总觉得还不算太老的公婆卧室里一股子老人味,混合着狗皮膏药、红花油、白花油、风油精的味道。家婆非常迷信这些可以用来养生,稍有不适就东贴一块西涂一些。沈医生买药油绝对是长期耳濡目染的超医学常识的文化传承。他这么安慰我:年纪大了,就是这样的,等我们老了也会这样的。
一语成谶,那一天还比预期来得早一些。朱颜渐老,白发逐添,桃李春风浑过了,留得桑榆残照。腰部近期也来凑热闹,些许酸痛,沈医生给诊断腰椎间盘“出轨”了,让用腰托,还笑嘻嘻地说,要不我们把席梦思换了,老妇的少女心啊,“啪啪啪”碎了一地。
小时候的床板都是硬的,床单铺在那里就是一块平板,特别羡慕外国电影里那有弹簧的床,人一倒下去还能回弹起来。不换,坚决不换,扑在床上,思绪万千,年纪大了就这么被岁月给打败了。恍恍惚惚间,卧室门好像被推开了,但我实在太困,睁不开眼睛,于是翻了个身,像壁虎吸在软软的床垫上,把被子蒙到头上继续睡觉。一觉醒来腰部痛觉有所减轻,被硬板床给吓退了,再也不说腰痛了。
朋友妮,生理年龄比我大一岁,生理外貌起码年轻我10岁,皮肤白嫩,少女身材,一群人去她家,看到那床,我的妈呀,这是什么造型呢?这不应该是七老八十该有的样子。妮说:年纪大了,这也不舒服那也痛的,买了张保健床垫,具有磁疗热疗按摩功能的,省得去医院做理疗了。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时间都去哪儿了,还没好好感受年轻就老了;时间都去哪儿了,还没好好睡席梦思就老了。你的柔软我无法永远拥有,拥有一天是一天了,怎么说起来好像是床老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