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时代，最喜欢“逗你玩儿”的当然是皇帝。皇帝想拉拢某个大臣时，可以给你一大堆的承诺，一句话不对头，又可以立即将你的脑袋拧下来。不过，专制下的“逗你玩儿”也是双向的，皇帝逗大臣逗惯了，大臣也常常逗皇帝玩儿。
1841年3月5日，湖南提督杨芳受命抵达广州，参与对英作战。在他主持军事的几天里，英军连续攻克清军炮台，顺利抵达广州近郊的莲花山。而英军代表义律不知道原先主持广东谈判的琦善已被革职，并在3月16日给琦善发了一份照会，要求停战谈判。照会由一艘打着白旗的小船送往省城，途经凤凰岗炮台时，炮台开炮轰击，小船只好折回。杨芳单独将这件事写成奏折，极尽渲染，说这是“凤凰岗大捷”。道光收到奏折后非常开心，他一边毫不吝啬表扬之语，一边催促自己的侄子、靖逆将军奕山火速前往，要求其对英军“断其归路，痛加剿洗，以彰挞伐而振国威”。
受命主持广东军务的奕山也是逗皇帝玩儿的老手。1841年5月21日，他决定效仿当年的诸葛亮，对敌人实施火攻。百余只火船从珠江上游放下，冲向下游的英军舰船，水师随后乘船跟进，附近的西炮台也发炮助威。然而，因为英军的船只没有用铁链连起来，加上那天风也不算大，奕山的火攻虽然有点规模，效果却极其有限，只有一艘英舰被炮击折断了桅杆，另两艘受了点小伤。而英军随即炮轰西炮台，给清军造成了巨大损失。两天后，奕山却以600里加急报捷，称当晚烧毁了英军大兵船，对自己的损失只字不提。道光也真的相信了奕山的谎报，颁下大堆赏赐。
“逗你玩儿”逗出戏剧效果的是伊里布。1840年7月5日，英国侵略者攻打定海县城，只花了九分钟，就将清军打得落花流水，舟山群岛因此沦陷。道光急忙派两江总督伊里布以钦差大臣身份赴浙江主持军务。伊里布到前线一看，英舰速度极快，火力非常猛，而自己的师船根本无法相比。他只好采取拖延战术，上奏说请另行调派广东和福建两地水师来浙，帮助收复定海。当时交通不发达，所调军队到位起码也得几十天时间，他完全可以在这期间想个全身之策。没想到道光帝比他还精明，没有批准伊里布的计划，逼着他想办法。
天无绝人之路。不久，英国人建议在广东谈判时一并讨论舟山问题，伊里布求之不得，立即上奏，获得批准。伊里布终于将自己肩上的责任压到了当时主持广东谈判的琦善身上。然而英军占领舟山不到半年时间，因为水土不服，病死448人，是其在整个鸦片战争期间阵亡人数的数倍，生病的就更多了，所以他们暗地里计划退出舟山。1841年2月25日，英军放弃舟山，南下广东。第二天，3000清军进入空城，收复舟山。然而，伊里布在奏折里却这样写：“我兵到彼，胞祖即缴纳城池，城内各夷立即纷纷退出。”道光帝看到这份奏折，火了，舟山这么容易收复，你伊里布却老是磨磨叽叽，安的什么心啊？！于是下令把伊里布革职留任。
表面看来，大臣逗皇帝玩儿非常危险，“欺君之罪”入了刑法典，一旦被发现，轻则丢掉乌纱帽，重则脑袋搬家。实际上，晚清大臣这样做成本很低。因为当时交通不便、信息传播不畅，许多时候都是下级说什么皇帝听什么；而官员互为倚靠，互相包庇，如果没有直接的利害冲突，官员撒谎很少会被举报。比如，除了伊里布的撒谎被皇帝作了另类解读，导致其得不偿失外，其他两位官员的撒谎都成功了，没有任何官员弹劾他们。何况，封建时代的等级意识和官僚制度设计几乎完全堵塞了老百姓进言的通道，直接受到利益损害、愿意揭穿官员假面的老百姓没有办法将真相告诉高层，这尤其让习惯撒谎的官员有恃无恐。
皇帝逗大臣玩，大臣逗皇帝玩，清代的肉食者就在这种互相忽悠中将一个政权玩完了。
有趣，有料，有深度
作者｜游宇明
来源｜《百家讲坛》杂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