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鸿铭与妻女合影 (天津《北洋画报》)
《辜鸿铭怕太太的供状》 (上海《立报》)
◎肖伊绯
辜鸿铭为中国近代著名的“狂士”,向以倨傲狂放名世,似乎当世诸人均难入其“法眼”,其一生特立独行之行径也颇为后世读者所津津乐道。殊不知,这样一位“狂士”名流,竟然会怕老婆,且怕得出奇离谱,怕得声名远扬,在京津地区,可谓“路人皆知”。辜鸿铭怕老婆的掌故,最早就出现在天津《北洋画报》之上,是货真价实的头条新闻。
原来,1927年10月12日,《北洋画报》第128期第3版头条,刊印了一幅照片,题为“去国三年新由日回之中国文坛怪杰辜鸿铭先生(七十岁)与其夫人及其女公子合影”。值得一提的是,这张辜氏与其妻女的合影,近年来常被用作所谓辜氏与妻妾的合影,还言之凿凿的称合影中的人物为“辜鸿铭和他的妻子淑姑(左)、小妾吉田贞子(中)”,乃至长期以讹传讹,被视作辜氏高调倡行“一夫多妻制”的铁证。查阅到《北洋画报》这篇原版图文报道之后,这则“谣传”应当就此破灭了罢。
同版与此图配发的还有一篇短文,题为《辜鸿铭与其妻》。此文列举了辜鸿铭怕老婆的言论数条,以其自述的方式,向广大读者披露了其怕老婆的事实。
这篇图文报道,乃辜鸿铭自1924年11月赴日本讲学3年,于1927年10月归国之后的首度报道。这一方面说明国内读者对辜氏行踪仍颇为关注;另一方面在此时披露其怕老婆的趣闻,多少还是有点调侃这位“狂士”的意味在里边。毕竟,刚过古稀之年的晚年辜氏,身上的“狂气”似乎已有所收敛;在日本漂泊的3年时光,也让其饱尝流离之苦,以老病之身返国之际,报刊记者大有要将其拉下“神坛”之意,要让大众读者近距离观察这位曾经“狂士”的凡俗生活了。报道原文如下:
辜鸿铭为大文学家,又为中国第一言语学家。然其人至今垂辫。尝在西报著论,尊崇西太后。又对人谈论,恒称旧俗小脚之可贵。其人之顽固如此。诚吾国文坛上之怪杰也。
辜最畏其妻,曾忆辜在某西报著一文。以滑稽口吻,自述其怕老婆之事实。有以下之数语:
“我妻为湖南人,湖南人者,在我书中,皆言其为中国之苏格兰人者也。我妻惟为湖南人,故有极强烈之责任心。我妻为欲尽其责任,至不恤恶衣恶食,尽力遵节,以赡养其十六口之夫家。我因此惊叹吾妻,至于崇拜。而吾友乃群相嘲笑,以为吾畏我妻,乃远过于畏吴佩孚之率全军而至也。”
“然我妻之责任心,有时乃使我难堪,且觉其为自私之冲动。我尝至唱歌女郎之室,听细小与美好之音乐与唱歌。(按辜氏在北京常至天桥听女落子)但我妻之责任心,大不谓然。彼但知其责任,而不顾其劳苦之丈夫。遂致耳提面命,无夕不与吾闺中之教调。Curtain Lectures 使我不得安睡,以致腕炎发作。”
“我常见乞丐来余处,辄施以铜元一枚。平均计之,日必费二十枚。而我妻则以为慈善事业,当先施诸家。一日为此问策,大起争论。竟以踏板凳,掷我头颅也。”
以上各节均可见辜之怕老婆,而辜太太狮吼之情态,亦可想而知也。
这篇报道文字不多,尚不足500字,但辜氏怕老婆的情状,却已跃然纸上,呼之欲出了。诸如湖南老婆如苏格兰人;怕老婆更甚于吴佩孚;Curtain Lectures(枕头风)夜夜吹;老婆不许施舍乞丐,竟至大打出手等等,这些出自辜氏亲口道出的怕老婆“掌故”,不但当时可令读者会心一笑,即使是90年后的后世读者读来,恐怕也莫不为其怕老婆的行径忍俊不禁罢。
须稍加解释的是,辜氏自述中提到的“女落子”,乃北京当时流行的专在茶馆中演唱的女性歌手。“女落子”的流行始于晚清时代,原本只供茶客饮茶聊天的“清茶馆”因有“女落子”驻唱,也被时人称之为“落子馆”了。可以想象得到,垂暮之年的辜氏,或因心情忧闷,或因身心疲乏,常去茶馆饮茶听歌,以此消乏。但仅仅是这样的业余消遣,也被老婆时常数落,“枕头风”天天“教调”。一代“狂士”,私人生活如此被管束制约,乃至还有被老婆以凳掷头的窘状,也真可谓怕老婆怕到家了。
此次报道半年之后,1928年4月,辜氏病逝于北京。一代“狂士”怕老婆的历史,因此次报道的存在,也真可谓“盖棺定论”了。当然,对辜鸿铭怕老婆的掌故,一直是广大市民茶余饭后的谈资,不单单是北方市民乐此不疲,南方市民也津津乐道。就在辜氏逝世近10年之后,1937年1月5日,上海《立报》又再次刊发当年《北洋画报》上的这篇《辜鸿铭与其妻》,只不过径直将文章题目改作了《辜鸿铭怕太太的供状》,更直截了当地坐实了辜鸿铭怕老婆的“史实”。
从此,关于辜鸿铭怕老婆,辜鸿铭究竟有多怕老婆的话题,也因这两篇内容完全一致且相隔十年、两次发表的文章,而深入人心,流传至今。这两篇在天津上海、一南一北各自刊发的文章,遂成“铁证”,也成了南北各地读者茶余饭后的谈资。
供图/肖伊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