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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民大教授:古浪文化底蕴深厚,遍地是宝,开发好是甘肃最强县

2020-11-04新闻21

古浪有了六老汉八步沙,有了移民区,脱了贫,火了,很多人高兴,我也高兴。不过,我也有点期待,想的是我们该赶快留住乡愁。这方面,我有些思考,也有深刻的感触。

口述人刘玉忠在松鸣岩花儿会现场采风

2004年我出版了第一本书,叫《凉州民俗的文化情韵》,对古浪民俗尤其是流淌、民歌、老调等做了研究。流淌,实际上就是我们通常说的顺口溜,非常形象“流淌,流淌,砂锅子扣在头上;流淌流淌,娃娃骑在牛上”。我认为古浪小曲很特别,专门采访了古浪县大靖镇樊家滩村一个农民,请他到我姑爹家,现场唱了一首《发菜歌》和《李彦贵卖水》,唱得非常好,可惜当时由于条件有限,没有手机,录音没有保存下来,但词我都记录了下来,写在了书里。

他唱的《发菜歌》我还隐隐约约记得几句:“沙漠边上风沙大,头发菜值钱也难抓。天爷晴了笑哈哈,天爷冷了想爹妈。我想爹妈忙在家,爹妈想我在沙漠里爬,早上起来冷风刮,背水拾柴把锅搭,烟熏火燎把泪擦,揪片子揪了巴掌大。”反映了老百姓拾发菜的悲苦和心酸,尽管拾发菜对河西走廊生态有破坏,但当时老百姓生活很艰辛,过着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的循环式的生活,因此不得不去沙漠捡发菜解决生活困难,毕竟对老百姓来说生存下去是第一位的。

口述人刘玉忠专著《凉州民俗的文化情韵》

我提到了古浪民间小曲子。在大靖花庄子,有个叫魏积仓的民间艺人很知名,小时候我们经常见到他。这个人生前在大靖周边地区唱小曲子,谁家遇到婚丧嫁娶的事情,都会邀请他去,他唱得确实是一绝,在地方上很有名,提起他可以说是妇孺皆知,但前几年去世了,据说留下了一些录音磁带和资料,可惜无从寻找了。按照现在的眼光看,这个人应该可以成为民间曲艺的传承人,可惜人去楼空、人走曲散了。

我也写了民谣。之前,采访了我一个姑妈的老公公,还有一个姓唐的老人(村子上很多人叫他唐老汉),搜集了很多民歌,最典型的是“拉,拉,拉箩箩;舅舅来,擀面面……”,有趣得很。我对它们都分门别类做了记录。

古浪县大靖镇

现在回过头来看,如果叫我重新写,有些地方还写不出来的。书最大的亮点不单单是搜集整理,而且对这些民俗现象做了研究。如大家都说“喜鹊叫,喜事到”,但它说明了什么,很多人不知道,我做了分析,在中国的民间喜鹊被称为“神女”,俗称为“喜鸟”,因为其体态轻盈与鸣声响亮,也因其不辞辛劳帮助牛郎织女完成一年一度的相遇,人们将喜鹊看作是代表吉祥的喜鸟。每每看到喜鹊栖枝或听闻喜鹊鸣叫,人们都认为是喜事临近的征兆,故俗谚有云:“喜鹊叫,来报喜,不是来财就是来亲戚。”

这些民谣民歌散发出浓浓的乡土情味,也袒露出老百姓乐观豪迈的性格,说明我们中国文化本身是“乐感文化”。相比之下,印度文化是苦感文化,认为人来到世上是很苦的,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欧洲文化是罪感文化,认为是有原罪。尽管我们有乡愁,有表达苦难的一面,但整体看中国文化是非常乐观的,无论是雅文学还是俗文学都有所反映。从孔子的“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一直到“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都很乐观。书里我还引用了恩格斯的一段话做了论述,他是这样说的:“民间故事书的使命是在一个农人晚间从辛苦的劳动中疲乏地回来的时候,使他得到安慰,感到快乐,使他恢复精神,忘掉繁重的劳动,使他的石砾的田地变成馥郁的花园。”

口述人刘玉忠专著《甘肃民俗民间文学撷英》

2014年,我写了第二本书《甘肃民俗民间文学撷英》。这本书是民族出版社出版的,之所以用“撷英”,是因为涉及到古浪老调、河州花儿、陇南小曲等。甘肃到处都有民间文学的珠宝,本书只是撷取了沧海之一粟而已。为了写作,我做了大量的田野调查。当时,我在合作师专工作,其中有一年河洮岷文化研究中心组织我们去搞田野调查,组建了一个五个人的小团队,有搞历史的,有搞古代文学的,有搞宗教的,我搞的是民俗与民间文学。

我们开了一辆车,到临夏州等地调研。我们到了积石山大河家,请到一位保安族的马老师做向导,他带领我们考察了大禹治水的源头,讲述了许多关于大禹治水的传说,据说那里有一个禹王庙,结果在文革中被破坏了,本地人打算要重新修建,不知现在修建了没有;我们去了青海撒拉族聚居的地方循化县,在街子镇做了调查,在十世班禅出生地做了短暂的停留,在黄南州看了一个民俗博物馆,这是我记忆最深刻的地方,当地弟兄五个很有眼光,没有像别人一样把原来的四合院毁掉,而是做了修缮保护,搜集了一些黄河奇石、农耕工具,把他们自己的书法、绘画等艺术作品放在一起一并展示,大家感觉很好。

期间,我们调查了松鸣岩花儿会,可以说是万人盛况,青海、四川好多地方的歌手聚集在这里唱花儿。花儿也被称为漫少年,有的叫野花儿,它有一个场域的禁忌,也就是不能在家里或村子里演唱。松鸣岩一带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是演唱花儿的最好场所,每当农历的四月或六月,各个地方、各个民族的人都从很远的地方来,专门参加花儿会。假如你是歌手,我是主办方,你要来这里唱花儿,我们会拉起一道马莲绳挡道,然后和你对唱,唱到我们满意的时候,我们才拉起马莲绳,叫你上山,去参加正式的比赛。

花儿号称“西北文学的诗经”,地位很高,它的核心内容是男女之间对唱的情歌,但也有生产歌、生活歌、求子歌、苦情曲等内容,里边确实有很多东西值得我们去研究。

口述人刘玉忠在田野调查

这本书里,我谈到了民间游艺“打髀石”,专门有一节做了论述。之前,采访过花庄子的一个人。花庄子这个地方很特殊,蒙古族曾经统治过这个地方,那里的民俗不一般。打髀石也叫打髀殖,原为契丹族的习俗,蒙古灭了辽,从契丹族那里继承了这一习俗。

我们古浪也有花儿,应该是河洮岷花儿传播到古浪的。我的依据有两个,一是古浪有个地方叫泉沟,那里的人被叫做河州人,他们应该是通过战争、移民和经商等形式来到了古浪,然后定居下来。将花儿带到了当地。二是古浪的很多方言土语和洮州河州得很像。河洮岷花儿与洪武年代大移民有关,传说这些人大部来自南京、安徽等地,将苏皖民俗带到了洮岷,最后形成独具特色的“花儿”。

我博士论文研究的是河州财宝神。据说与历史人物苏武和昭君有关,一种说法是苏武奉诏出使匈奴,被扣留在西北地区放羊;他在荒野里生活了19年,有次不得不栖身在野猩猩洞中,被母猩猩强迫发生了关系,生下浑身是毛的苏金;后来苏金蒙冤而死,被封为“财宝神”。也有人认为和王昭君出塞有关。这个问题比较复杂,需要进一步研究。

我发现,甘肃民族地区民俗文化旅游做得较好,比如临潭地区举行的万人拔河比赛,已经进入世界吉尼斯纪录。这种习俗已有600多年的历史,万人拔河赛盛况空前,吸引世界各地的人来观看。相比之下,河西走廊主打敦煌文化、红色文化,民俗文化的开发方面远远不够。

我们古浪应该重视民俗。一个地方的旅游,必须要有民俗文化的支撑,没有了地域文化,旅游是做不起来的。中国人原来喜欢走马观花,现在也变了,开始注重文化的体验。我们古浪脱贫后有很大发展空间。例如,古浪尤其是大靖的宝卷很有特色,古浪应该是河西宝卷的核心文化圈;除此之外还有民间小调、有杨家将传说、甘州石传说、昌林山传说。古浪满地都是宝。前不久,我看到一个文章,说仓央嘉措竟然路过过裴家营和冰草湾,古浪文化的研究者竟从未提及过!从学术的角度看我们可以考证真伪,但传说可以为旅游利用。

口述人刘玉忠参加古浪金水源景区古浪文学与县域旅游发展座谈会合影

口述人刘玉忠在学术研讨会上

保护民俗,留住乡愁,关键是要有意识,要首先认识到自己文化的价值。我们很多时候是在破坏,甚至在毁掉,但我们丝毫不知道自己在做错事。我认识一个搞国际旅游服务的老乡,很厉害,接待过各类大腕名人,他对民俗就很有兴趣,在国外的时候专门搜集一些非遗产品,花钱不多,却很有价值。我们应该到了反思的时候,到了该行动的时候,否则许多民俗就像“风”一样很快消失。那样的话,我们就对不起后人,后代会骂我们,所以我们必须抓紧“采风”。

讲好古浪故事,加强古浪文化与其他多元文化的互鉴,提升古浪的境界,把乡愁留住,是古浪游子们的心愿,也是本土文化拥有者的新使命。古浪文化能否走向全国,取决于古浪文化的实力,取决于本土文化能否适应世界化的需要。

古浪县黑松驿镇

古浪文化只有兼容并蓄,海纳百川,充分发挥出自己独特的巨大魅力和价值,才能获得世人的认同,才能真正走向全国。这就需要地方政府做好古浪文化研究力量的联系与协调,加强与相邻相关科研力量的联合,尤其是与搞文化学、民俗学、民族学、专门史、文献学和地域研究人员进行沟通,开展交叉性、边缘性和互补性的研究,对古浪文化进行深入的挖掘和认真的梳理,从而达到文化弘扬与文化保护的良性循环。

文/窦开龙

#古浪#甘肃#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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