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官微将每周推出一期医学人文专刊，为您讲述发生在市属医院中的暖心故事。
第十期：北京清华长庚医院 医院里的生命哲学
“再给他放放腹水……这样穿上衣服的时候腹部不会太膨隆。”
我们清楚地知道，患者的疾病无法逆转，而且已经发展到危及生命的程度。我第一次向患者家属交代了病情的严重性，第一次征求家属对于后续治疗的意见……
他想在告别世界之前，听一曲《哈利路亚》，喝一口冰摩卡
老王目前的情况很糟糕，如果病情继续恶化，有发生心跳骤停的可能。我们必须对最坏的结果有所准备，同时又要尽最大的努力帮助老王减轻痛苦。
全科医学科 王仲
王仲，北京清华长庚医院全科与健康管理部部长，主任医师、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医促会急诊急救分会会长、中国医师协会全科医师分会委员，中华医学会全科医学分会慢病学组委员、海峡两岸医药卫生协会全科医学分会副主任委员、中国医促会全科医学分会副主任委员、北京急诊医学会常委，中国社区卫生协会常务理事，中华急诊医学杂志、中国急救医学杂志、全科医学杂志、临床急诊杂志、临床误诊误治杂志的常务编委或编委职务。
在全科医学科的病区里的一间病房中，反复回响着“烟花三月下扬州”的乐曲，65岁的老张（化名）在平和的乐曲中，呼吸渐缓，渐渐停止了。此时，病房里很安静， 老张的妻子和女儿守在他的身旁……
之后的日子我收到了一连串的微信，先是一篇长文，接下来是一组照片。这些微信告诉我， 老张的遗体告别仪式在八宝山举行。
“他簇拥在全大厅的白色菊花环抱中，安详、平静，全场隆重而充满亲情。相信他已驾鹤西去，一路走好！只是他在频频回顾留恋守护他的医院，留恋身边的白衣天使的护佑！在您的带领下，您的学生医师们以专业的精神，穷尽仁术，极力挽救他的生命。孩子爸爸平静、安宁地辞世，完成了他的生命里程……”
老张在25岁时就因胃十二指肠溃疡穿孔行胃大部切除术，花甲之年，又被诊断为残胃癌。4年的时间里，肿瘤残忍地侵害了他的整个腹腔，腹腔积液让老张每天忍受着腹胀的痛苦。剧烈头痛、恶心、呕吐、行走不稳，说明中枢神经系统已经受累。肿瘤侵袭脑部，使 老张的表达受到影响，并逐渐发展为意识障碍。
我们将 老张收入全科医学科的目的是为了进一步治疗肿瘤，以期减轻症状，延长寿命。我们团队先给予老张营养支持、颅内减压等对症治疗，母女俩一直充满希望地坚持并积极配合着救治。
尽管疾病在病人身上，但医生最了解病情的进展和预后。虽然在采取着各种支持和治疗措施，但我们清楚地知道， 老张的疾病无法逆转，而且已经发展到危及生命的程度。我第一次向患者家属交代了病情的严重性，第一次征求家属对于后续治疗的意见。
“如果老张出现危及生命的情况，你们希望我们怎样做？”
老张的妻子女儿回答是积极的——要采取所有积极措施，包括针对肿瘤的治疗。
时间一天天过去，老张的病情在恶化。在此期间，我们认真分析讨论了老张的疾病过程和现状，确定了治疗原则——保证老张的无痛和尊严，保证家属的亲情和理解。
第二次与家属沟通病情时，我和下级医生在认真介绍病情，听取家属意见后，为家属提出了下一步治疗的建议。
医生
“作为医生，救死扶伤是我们的天职， 医院有多种方法可以对患者进行抢救，我们不怕累。但是，从唯物主义的角度来看，生命一定是有终结的。我们能采取的所有抢救措施，气管插管、心肺复苏等，并不能够挽回 老张的健康，而仅仅是能维持 老张在医学上的生命体征指标。老张无法用语言表达他的感受，但此时他的生存质量真的很差”。
我说：“我们应该让老张无痛苦有尊严地走完最后一程，你们觉得呢？”
选择生存，是愉快的；而选择死亡，是痛苦的。接受死亡之邀，哪怕仅是一个点头都有让人无法承受之重。冷静下来的母女俩，最终选择承受，她们点了点头。由此，医疗团队为老张提供了最后的安宁治疗。
同时，对患者妻女的心理支持也成为了我们工作的重点之一。在老张临走的当天下午，我来到病床前，再一次仔细检查病人，走出病房以后，突然想起来说“再给他放放腹水……这样老张穿上衣服的时候腹部不会太膨隆。”
老张终于平静地走完了人生。
老张去世后，他的妻子感慨不已。
老张妻子
“弥留之际医生与我们协商，使我们做出了明智的选择：放弃胸外心脏按压、强心药物、呼吸机等加剧痛苦的急救措施，使他最后一段路走得不痛苦，临终在家人的陪伴下，带着身体上的舒缓和精神上的慰藉，安详地离开……这是一种人性的光辉，是对逝者高尚的尊重。逝者得到的这种临终关怀，我们亲人终生无法忘怀，只能以感恩的心更加热爱生活、热爱社会、热爱亲人，珍惜人世间的美好。”
这样的言语，已经让我的内心充满了职业幸福感。刚刚料理好老张的后事，母女俩就又来到了医院，为我们医疗团队献上锦旗，让我倍感荣幸，我深深明白医学的本质是缓解病者痛苦，抚慰生者伤悲，这将是我一生的追求。
医学人文点评
近些年来，“临终关怀”的概念随着人口老龄化的加速也逐渐步入人们的视野。“针对身患绝症，生命只剩6个月或更少时间的病人进行适当的医疗、护理和服务，以使他们在生命余下的时间里获得尽可能好的生活质量。” 这是国际上关于“临终关怀”的通俗表述。具体一点说，就是对生存时间有限的患者提供医疗护理，以减轻其生理痛苦和心理恐惧，目的不在治疗疾病或延长生命，也非加速死亡（如安乐死），而是改善病人余寿的质量。换句话说，也就是让临终病人在有限的时光里，能够安详、舒适、有尊严地走完人生的最后旅程。
《为生者疗伤 为死者代言》一文，就涉及到“临终关怀”，面对身患晚期胃癌，并已经腹腔广泛转移的老张，医疗团队在尽心救治仍然无望，且病人已经失去意识的前提下，采取渐进式的方法，一步步耐心地引导家属，选择让病人最后安详而有尊严地走完人生旅途的最后一程，在减轻病人痛苦、护卫逝者尊严的同时，又极其人性化地为生者疗伤，体现了人性的光辉，也得到了病人家属的理解，并受到其发自内心的感谢。当然，由于国情和人们对“临终关怀”的理解与接受程度不同，在实际工作中，究竟如何运用“临终关怀”的理念，确保医疗行为恰当适宜，具体情况还要具体分析对待，不可教条照搬，是需要有大智慧并灵活掌握的。
点评人：周经志
北京世纪坛医院纪委委员 机关第四党支部书记
（注：文中患者均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