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时代,改革都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尤其在中国的封建时代,改革往往就是对现有利益阶级挥起屠刀。这时候,动作越大,反弹也越强烈。所以我们看到中国的历史中,能够进行深入改革的人,下场都不太好。
张居正,死后被撤销了所有的官爵和封号,家产被查抄,甚至被万历掘坟鞭尸,所有的改革都被废止。
图注:王安石剧照
王安石,神宗去世后新法尽废,因为改革而“亲友尽成政敌,傍怨集于一身”,最后郁郁而终。
商鞅,结局不用多说,被五马分尸,举国拍手称赞;但有趣的是,商鞅虽死,其政仍在执行,并且由于商鞅之政,才能使秦灭六国而一统天下。
图注:商鞅剧照
既然其政能得以执行,为什么史书中对商鞅的评价都如此苛刻?
“商君,其天资刻薄人也。迹其欲干孝公以帝王术,挟持浮说,非其质矣。且所因由嬖臣,及得用,刑公子虔,欺魏将昂,不师赵良之言,亦足发明商君之少恩矣。”这是太史公对商鞅的评价。
我们可以看到,太史公认为商鞅:其一刻薄浮夸;其二宠魅太监而得势;其三滥用刑法,手段欺诈,少恩。为什么司马迁会用如此苛责的话语评价一位让国家强大的改革家呢?
其实这仅仅是太史公对商鞅本人的评价罢了,对于其政,他也书写商鞅变革的功绩。
《史记·商君列传》:“鞅去卫适秦,能明其术,强霸孝公,后世遵其法。”
《史记·秦始皇本纪·过秦论》:”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备,外连衡而鬬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虽是贾谊所著,但仍记于史记之中,可见太史公是承认这句话的)
其实不论秦汉,对商鞅变革使秦变强基本都是承认的。
《孟子荀卿列传》:“当是之时,秦用商君,富国强兵。”
《货殖传》:“吾治生犹伊尹、吕尚之谋,孙吴用兵,商鞅行法是也。”
但是这仅仅是承认商鞅之法使秦国强大而已,其具体做法无论是在儒家亦或其他学派眼中,都是极为暴戾严刑的。
其一是商鞅之法毁周礼,好肉刑。?
在商鞅之前,士人讲究刑不上大夫,此为周礼。商鞅对公子虔,公孙贾这些贵族使用肉刑,自然是毁坏周礼的表现,这对于一心想要恢复三代之治的儒家来说,是不可饶恕的。《董仲舒传》:“自古以来,未尝有以乱济乱,大败天下之民如秦者也。”
图注:肉刑
其他学派如道家讲究顺应天时人和,此等肉刑也是违反天理的表现;墨家更是不用多说,讲究兼爱非攻,秦国的一切在墨家看来都是恶劣的。而太史公自身也身受肉刑,自然是对肉刑极为痛恨。《汉书.贾谊传》:“商君遗礼义,弃仁恩,并心于进取,行之二岁,秦俗日败。”
其二是汉代”过秦“大背景?
汉代是推翻秦而建立,自然对秦政要进行相应的批判与反思。《汉书.五行志》:汉兴,高祖初入关,约法三章曰:“‘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蠲削烦苛,兆民大说。”从刘邦约法三章后,萧何增为九章,皆是汉初改秦严法的大势。
图注:萧何与刘邦剧照
且汉初采用黄老无为而治之术修生养息,武帝之时采用儒家学说。这两种学说都时极力反对法家的学派,导致整个汉代思潮都是以批评秦为主。
其三是《史记》之时代激变?
司马迁身处武帝世代,正是从“无为”到“有为”,甚至过度作为的时期。
汉初高祖得天下之后,天下大敝,为了使百姓休养生息,从孝惠到景帝,都采用“无为”而治之策;除了边境虽有冲突,以及七国之乱外基本没有大战争。此时天下太平,百姓仓廪实衣食足,史称“文景之治”。
但到了武帝,年少而好武,为了一血匈奴之耻,连年发动对外战争,虽然极大得扩张了大汉边疆,但也耗费高昂;同时武帝自身也奢靡铺张,好大喜功,使得“文景之治”多年的积累被挥霍一空。
图注:汉武帝时期对匈奴作战图
到了武帝后期,吏治败坏,国库空虚,武帝不得不大量启用酷吏来满足自身欲望的需要;同时为了加强统治,武帝采取“有为”之法,重用儒生,使得法令繁琐,时人不能尽读,这自然让司马迁想起秦国之时那严苛的法令。
遂在《史记》中对商鞅进行无情的批判,借此点醒武帝及其后世的君主,切莫忘记暴秦之事。《孝文本纪》:太史公曰孔子言“必世然后仁。善人之治国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
其四是愚民政策?
在商鞅的《商君书》中认为只有使人民愚昧无知、朴实忠厚,人民才不易结成强大的力量来对抗国家和君主,这样国家才会容易治理,君主的地位才会牢固。
图注:现代出版的商君书
此类思想无论是放在哪个朝代都是十分极端的。儒家学派尤为痛恨,在儒家思想中,君王与士大夫乃共治天下,而非君王一人独大。
总评
所以商鞅之法虽能使国家强大,但是其政太过严苛,其法太过残忍,其思太过极端;为了国家的强盛而无限期的透支国家的生命,为了强化君权而使得百姓愚昧无知,夫妻不能同住,父子不能同居,整个国家如同机器一般,在耕战制度之下尚且能延缓,但大一统以后国家无战争却还不思悔改,最终二世而亡也不是没有道理。
参考:《史记·商君列传》、《战国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