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看,陈寿在写《三国志》时,把“正统”给了曹魏,但是读者依然不难在《三国志·蜀书》中发现他对蜀汉的特殊情感。
例如《先主传》与《后主传》,虽然它们的名称是“传”,但从内容上看,却都是以帝纪的规格来撰写的。像是刘备死的时候,用“殂”来表示——按理说,“崩”、“殂”都是用来表示帝王死亡的。
对照当时《三国志·吴书》中已经成为皇帝的孙权死亡,陈寿只给了一个“薨”字——“薨”是用来表示诸侯去世的。陈寿偏心可见一斑。
刘备剧照
陈寿真的是“以史报私仇”吗?
在《晋书》中,对于陈寿《三国志》中对诸葛亮父子的评论,有这么一段说明:
“寿父为马谡参军,谡为诸葛亮所诛,寿父亦坐被髡,诸葛瞻又轻寿。”
这段说明,很明确地表示陈寿父子与诸葛有隙。接下来,《晋书》更说陈寿“以史报私仇”:
“寿为亮立传,谓亮将略非长,无应敌之才;言瞻惟工书,名过其实。”
关于这件事,近两千年来各有同意与反对的声音。陈寿是否真的有意“以史报私仇”?在玲珑看来,答案是——未必。
诸葛亮剧照
首先,《晋书》这段说明中的“将略非长”四个字,在《三国志》的原文是:
“然连年动众,未能成功,盖应变将略,非其所长欤!”
由此可以看出,原文并不是肯定句,咱们不应当忽略那个“盖”字。如果对照《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里面相关的本文,咱们就能看出点儿门道来。
相关文本说,诸葛亮担心自己不在之后,蜀国就很难逐鹿中原了,所以他很积极地北伐。然而,他面对的敌人,皆是人中豪杰,且在敌众我寡的状况下,也没有韩信、王子城父之类的名将可以帮忙,所以功败垂成,这大概是天命吧!
这段叙述,经常被后人引用,来贬低诸葛亮的军事能力。若仔细推敲原文,就能发现,陈寿想说的其实是:诸葛亮失败的原因,一是以寡击众,二是可能天意如此——假设给诸葛亮多一些时间与资源,历史或许会改写。
但值得注意的是,这种实话,是陈寿不敢直接写的。因为,与诸葛亮对战的人是司马懿。给诸葛亮太多军事上的赞美,等于间接贬损了司马懿,这绝对是当时所不容的。
司马懿剧照
不仅陈寿如此,袁准也是这样。与陈寿同时代的人们,都在自己的著述中,不约而同地对诸葛亮在军事方面作出“缺乏应变将略”的相同评价,这其实不是所谓的“英雄所见略同”,而是现实政治导致的。
另外,关于描述诸葛瞻“工书画”,不足以扶危拒敌,表面上看起来的确是无能,但兵临城下之时,诸葛瞻以身殉国,求仁得仁。反观司马氏二子,司马师与司马昭的确是“雄才大略”,但仁义存焉?
蜀国不设置史官,诸葛亮要“背锅”吗?
在后主在位之时,陈寿曾担任过一些蜀汉的官职。依照他的观察,针对蜀汉的政府体制,他在《三国志·蜀书·后主传》末了,指出了一些缺失。
例如,刘备死后,阿斗继位,没有隔年再改元,诸葛亮有可能是疏忽了,或是为了早点安定民心、稳定政局。
基于此,后人经常把“不设置史官”这件事的责任,全盘推给诸葛亮。在玲珑看来,这种行为有待商榷。
诸葛亮剧照
因为诸葛亮才执政蜀汉12年,刘禅在位40年。若扣掉诸葛亮主政的12年,刘禅还有接近28年的时间与机会可以设立史官,但是他没有。而且,刘禅也并非毫无主见。例如诸葛亮赦不妄下,但刘禅仍经常大赦。
所以,如果刘禅有心要设史官,在亲政的28年中,应当有足够的机会。换句话说,这个“不设置史官”的责任,应该由诸葛亮与刘禅共同承担。
给诸葛亮的赞美,是陈寿小题大做?
《三国志·蜀书·后主传》还有给诸葛亮的一些赞美:
“然经载十二,而年名不易,军旅屡兴,而赦不妄下,不亦卓乎!”
诸葛亮执政的时候,12年都没有改年号。12年说短不短,但说长也不长,这在整个中国历史中,似乎也不算是什么特别的事情。
诸葛亮剧照
但是,这“年名不易”、“赦不妄下”两句话,应该要合在一起解释,重点还是在“赦不妄下”。
因为,在东汉的时候常“大赦天下”,皇帝即位时会大赦,求国泰民安时也会大赦,有时候改元和大赦会一起。
诸葛亮在执政的12年间,没有想要通过“改年号”或是“大赦”这样虚伪的作为,来收买民心,是非常不容易的。换言之,陈寿对诸葛亮的赞美,全然出自真心,并非“小题大做”。
陈寿的良苦用心
身处“敌国”,写故国的历史,对陈寿来说的确充满了考验。如何把心中所爱的故土斯人跃然纸上?又不会冒犯到当朝的“英明神武”?这的确需要特殊的笔法,而读者也需要特殊的眼光。
陈寿剧照
《三国志》除了是写给当朝的人看的,也是写给后世的人看的。蜀汉史,应当是陈寿最初想保留给后世的东西,那是在乱世中的一个活生生的“对照组”。
以君王来说,刘备是带着百姓逃亡的,而曹操是常动不动就屠城的;以重臣的表现来说,诸葛父子是求仁得仁,而司马父子是欺孤凌寡;以托孤的成就来说,刘禅能够当40年皇帝,而魏三少帝下场是被废、被杀、被禅让;就君臣关系来说,刘备留给孔明的,是可以自取的刘家天下,而曹操留给荀彧的,是无食无禄的“空盒子”……
看来,陈寿的蜀汉史,所要呈现的,是一种“忠孝节义”的价值观,好让世人知道:在脆弱的人性中尚有坚毅的光辉,在黑暗的人性中犹见仁义的烛火。而他生而有幸,亲自见证了这些人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