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仕子好逑。
中国人心目中最理想的婚配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而青年男女在这样的婚配中获得了最恰当的位置。女人的姿色、男人的才德。这些东西是两性身上最耀眼的资本。
男人希望娶美女,女人指望嫁才子,两人各取所需,你的虚荣也就成了我的虚荣。历史这样的神话比比皆是,只不过,才子佳人结婚是一回事;结完婚过日子又是一回事。这样众人艳羡的“绝配”最终往往变成中看不中用的“烂姻缘”。
五代时期的王仁裕写过一本《开元天宝遗事》,内有一则《牵红丝娶媳妇》的故事。幸运的小伙儿红丝系美人,获准从宰相的五位千金中随意选择一个,选到谁就是谁来当老婆。郭元振,少时美风姿,有オ艺。宰相张嘉贞欲纳为婿。元振日:“知公门下有女五人,未知孰陋,事不可仓卒,更待忖之。”张曰:“吾女各有姿色,即不知谁是匹偶?以子风骨奇秀,非常人也,吾欲令五女各持一丝缦前,使子取便率之,得者为婿。”元振欣然从命,遂牵一丝线,得第三女,大有姿色,后果然随夫贵达。
乍看这一桩美事,只是细想却令人不太舒服。郭元振就像在摸彩票。幸亏卖彩票的宰相岳父大人言而有信,五位姑娘每个都有姿色;如果运气不好,牵到最难看的怎么办?如果每个姑娘都丑得要命,挑不挑都一样怎么办?
再说,谁能保证“美风姿,有オ艺”的小帅哥是不是个面善心恶,不知廉耻的小人呢?看来,如此挑媳妇对双方都不太合适。
古时候,月老祠前有副对联:“要我赤绳系足本来也容易,求它白首同心其实不简单。”牵上红线了,真的会夫唱妇随,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吗?天知道。
所幸,郭元振摸到了第三位姑娘,而且大有姿色。又幸,后来夫荣妻贵,鸡犬升天了。
这故事虽考验运气,倒也值得。オ子佳人大团圆。这样的闹剧可以满足大众潜意识里的“暴富幻想”。
就如同鲁迅笔下,阿Q著名的幻想:赵司晨的妹子真丑。邹七嫂的女儿过两年再说。假洋鬼子的老婆和没有辫子的男人睡觉,吓,不是子东西!秀オ的老婆眼上有疤的…吴妈长久不见了,不知她在哪里一一可惜脚太大。
这可不是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而是扭曲的“意淫”。看到别人得到了三妻四,就像自己过了洞房花烛,而且眉飞色舞、津津乐道。
一旦有机会,埋藏在潜意识里的幻想便会陡然复活。街头巷尾,对オ子佳人的故事喜欢得要命,也乐于去相信那些不靠谱的传闻。老百姓以“官儿家小姐”为假想的追求目标,至于说,姑娘究竟怎样,管他呢?“官儿家小姐”以及“皇帝女儿”终归是金枝玉叶的人上人。这种想当然的错觉往往使人垂涎三尺。
唐代文人孟棨的《本事诗?情感》中记载了一段经典的爱情故事:崔护举进士下第,清明日,独游都城南,得居人庄,一亩之官,而花木丛萃;寂若无人。叩门久之,有女子自门隙窥之。问曰:“谁耶?”以姓字对,曰:“寻春独行,酒渴求饮。”女子以杯水至,门开,设床命坐,独倚小桃斜柯伫立,而意属殊后,妖姿媚态,绰有余妍……及来岁清明至思之,情不可抑,径往寻之,门墙如故,而已锁扃之,因题诗于左扉:“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后来,以此为蓝本,戏剧行编演了《人面桃花》。多情的进士,喝人家几口水,害了一年相思病。他最后能否成就这段姻缘?不重要,《题都城南庄》那四句诗却流传下来,在中国诗歌史上为他挤了个不小的地位。
桃花美人,物是人非,オ子佳人命运的“残缺美”总是令人嘘唏不已。如果到此打住,也算一段凄美未了姻缘。
可惜,后人没办法容忍没有善终的故事,他们替当事人着急,巴不得有情人终入洞房。复杂的生活变简单化了。
无奈,大众只愿意接受恩怨分明的故事。中国人实在,不愿意那些痴男怨女白忙活,怎么着也得给这些可爱的人儿,张罗一个满意的归宿オ肯罢手。
于是,“大团圆”的结局此起彼伏,才子佳人的故事情节都惊人地相似。
公众不能接受“鸦占鸾巢”、“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更反感“煮鹤焚琴”、“劳燕分飞各西东”。即使的确存在这样的不幸,也要改造它们。
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怎么能就此结束呢?它们的命运跑不出早已规定好了的小圈子。今日不成来日成,今生不成来世成,地上不成地下成,人间不成天上成。
号称“中国四大民间悲剧”的传说,白娘子被镇在雷锋塔下,还能被儿子搭救;牛郎织女隔着天河,还有每年的“七タ”来相会;孟姜女哭倒长城,夫妻尚能合葬;梁山伯与祝英台劈开棺材,又双双化蝶纷飞了。
中国人的确没有亏待弱者啊!与其说这些故事都是悲剧,还不如说是喜剧,“喜中悲,悲中喜”最能平和中庸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