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五年,李世民向时任谏议大夫的褚遂良要起居注看,褚遂良心想你这是要干预史官的工作啊,于是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李世民还不死心,又问如果皇帝做错了事,你会据实记录吗?很明显李世民在试探史官对玄武门之事的看法,这还真不好回答,于是褚遂良巧口托词“守道不如守官,臣职当载笔,君举必记”,顾左右而言他,巧妙避开正题,但一旁的黄门侍郎刘洎就比较直接了:“设令遂良不记,天下亦记之矣!”,总之只要皇帝不干正事,就会有人把他的恶行传诸天下的,这是要彻底断了李世民看起居注的念想啊。
《贞观之治》李世民索要起居注
李世民一直被后世视为皇帝楷模,他能和诸多开国功臣们和睦相处一直被后世所称颂,如果非要在李世民身上找到一点瑕疵,那么篡改史书是他无法向后世交代的重大遗憾。李世民多次索要起居注被拒后任不死心,最后他找到了房玄龄;房玄龄作为尚书省长官分管史书的编写工作,他为官谨慎,又因知道太多秘密,怕李世民找茬削他,因此很难拒绝这个要求;除此之外在编写史书时可能有意美化李世民,这使大唐最重要的一次政变永远成为历史长河里的秘密。
除了玄武门政变,对于晋阳起兵两唐书与《资治通鉴》都非常一致地认为李世民是首功,但这三部书均是以《高祖实录》、《太宗实录》两书为蓝本,而这两部书又是在李世民干预下修成的,因此晋阳起兵之说也并非可信。
《起居注》作者温大雅
李世民改史之说疑点重重,关于他的功绩到底有多少水分已很难考证,但一本奇书的出现给后世学者研究唐史带来了希望,那就是《大唐创业起居注》,此书作者温大雅,他从晋阳起兵时就跟随李渊,亲眼目睹了唐军攻破长安的整个过程并与窦威、陈叔达等人参与制定隋恭帝禅位的礼仪,而《起居注》主要内容就是记录晋阳起兵至大唐建立这357天的重要历史活动,因此其真实性得到学者的认可,四库全书有这样评价《起居注》:“据事直书,无所粉饰。则凡与唐史不同者,或此书反为《实录》,亦未可定也”,很显然后世学普遍认为《起居注》的真实性高于正史,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虽然后世学者对此书评价颇高,但两唐书及《资治通鉴》的作者在编书时却没有参考此书,并且一致认同晋阳起兵是李世民的功劳;为何《起居注》真实却不被官方认同,笔者认为这可能与它的成书性质有很大关系,换句话说此书时的目的并非为了记事,而是另有他用。
《起居注》成书的时间大约于武德三年到武德九年,这段时间正是李唐迅速扩张的紧张时期,当此之时北方有梁师都、刘武周、南方萧铣、中原有窦建德和王世充、山东有徐圆朗,北方突厥还时不时南下侵略,可以说整个唐朝势力仅仅局限于黄河以西、巴蜀以北的区域,相比于中原的辽阔大唐急需对外拓展地盘。除了武力拓张,李渊非常注重政治宣传,此时他非常需要一种政治声音,让他在众多的势力割据中得到百姓的认可,于是温大雅的《大唐创业起居注》顺利出版了。
中国封建社会历来讲究正统性,相信皇命天授、天子乃上天派来拯救万民的人,温大雅把这种观念运用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就是要把李渊塑造成这样的人,让天下处在水深火热里的百姓相信李渊就是他们的救星,让那些还在期盼黎明的知识分子认同李渊,让那些驰骋于沙场的将领军们甘愿为李渊效命;于是温大雅通过以下办法开始包装李渊了。
《贞观之治》李渊出兵中原
首先,巧用民谣,隋末之际民间流传“李姓当国”的谣言,杨广为此不知杀了多少李姓重臣,温大雅在《起居注》巧妙地将此民谣与“太原系王气所在”结合起来,他认为太原古时系陶唐氏封地,而李渊世袭唐国公,这样的巧合绝非偶然,在众人的渲染下李渊顺利成为“受命于天”的“潜龙”。这种观念在封建社会是非常容易深入人心,一旦百姓认可,李渊很快成为天下名人。
其次,善用歌谣,当时全国各地流行着一首歌谣:“桃李子,莫浪语,黄鹄绕山飞,宛转花园里”,按温大雅解释是“李为国姓,桃当作陶,若言陶唐也。配李而言,故云桃花园,宛转属旌幡”,这首歌谣在汾晋一带老弱妇幼皆耳熟能详,李渊也经常看着锦旗笑道:“花园可尔,不知黄鹄如何。吾当一举千里,以符冥谶”;此歌如何解释姑且不论,但据《资治通鉴》记载,第一位暗合此谣的是李密,李密逃亡时曾有人不惜千里投奔,问其原因则就是因为此歌谣与李密的遭遇太像了,看来温大雅还涉及侵权了
《贞观之治》李渊的形象
第三,李渊起义时曾向突厥称臣,最明显的就是唐军的大旗采用白色图案,当时隋朝尚红、突厥尚白,李渊举白色旗帜明显是反对隋朝统治,要知道李渊当时的政治口号是匡正天下,以尊隋氏;因此白色旗帜不符合当时的政治环境,最终为兼顾两家,唐军打出了红白相间的两色旗,而温大雅却如此解释:“红白相间若花园”,这又对上了《桃李歌》,最后为了更加,真实温大雅还巧妙地利用武王伐纣于牧野誓师的典故,并附一首词:“法律存,道德在,白旗天子出东海”,把李渊比做武王,这一招对隋朝统治可谓致命一击,温大雅的才能不得不让人佩服啊。
第四,神仙相助,唐军尚汾河南下,在霍太山被宋老生所阻,当时秋霖不止,大军粮草不济,前进困难,诸多将领萌生退回太原的念头;此时有一白衣老者自称霍太山神,前来进见唐帝,并为李渊指出一条明路,李渊按此路线果然成功越过大山阻拦。这则小事肯定是温大雅杜撰无疑,可是仔细回想一下,中国历代帝王哪一个没有神仙相助,这无形中也在告诉世人,李渊起兵得到上天的认可。
李渊攻克长安
第五,拥护,李渊一路南下的过程中,虽然遇到隋军抵抗,但所过之处不无的地方拥护,尤其是过了黄河后,“三秦士庶衣冠子弟,郡县长吏豪族,弟兄老幼,相携来者如市”,看吧投降的人多得就像赶集,这是典型的政治炒作。
温大雅通过以上五点成功把李渊塑造成了救世主的形象,在李渊大军攻城略地的同时,这些政治口号也在飞速的传播,正所谓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别人也就信了,此后有志之士在寻求明主时无不以李渊为第一考虑对象,这些功劳都是统战工作的成果。
其实在武德年间不仅李渊在做政治宣传,洛阳的王世充也在向世人推销自己,只不过他的伎俩就比较粗浅了,他把符命之书挂到鸟脖子上,不管谁捡到只要主动上交就会得到封赏;另外南方的萧铣也采取过类似的手段,不过他们同李渊相比手段还是差远了,通过政治宣传李渊可谓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贞观之治》李世民形象
武德年间的这种政治宣传随着国家的逐步统一,逐渐散去温度,尤其是李世民专政后,开始关注史书的编纂,同样注重政治口碑的李世民当然不会再任由类似《起居注》一样的著作流传,政府也不会承认《起居注》的正史特性;到了贞观后期,以房玄龄为主的正史编纂人员终于把《高祖实录》与《太宗实录》修成,经过重新润色的晋阳起兵李渊已不是主角,相反年轻的李世民带有浓重的主人公特点,混身上下散发着帝王应有的特性;最终得不到政府认可的《起居注》只能沦落为一般传记著作,不管他是否真实只能作为参考资料,不能作为后世史官依据,这也是为何司马光坚持不用《起居注》的原因,古今帝王不好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