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叠嶂，虫鸟低鸣，松风簌簌，孤零零茅屋隐没其中，一盏摇曳的烛光从茅屋的窗户透出，望不断的夜色上峨眉半掩，清辉浸润，像一位青纱半掩的少女，含羞带愧，欲语还休。
“今天怎么没见你练武，又给我买了这么多吃的，如果我没记错，今天的月亮还是从东边升起的啊。”茅屋内，张仲坚喝着酒看着对面的心月。
心月说道：“大胡子，你还记得几年前我们初到幽州的事吗？”
张仲坚说道：“记得，九圣真人还打了你一掌。”
心月说道：“今天我在城里听说，幽州城前些时日被贼寇侵占了。”
张仲坚说道：“哦，这我也听说了。如今好多地方都在打仗，这不奇怪。”
心月说道：“ 大胡子，我想去找找蓝儿和苏阿姨。当时我不能去找他们，可我现在已经能自己照顾自己了。现在很多地方都不太平，若是她们还活着，我就带她们来这里。除了你，她们就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
张仲坚说道：“你恐怕还想着寻仇的事吧。”
心月沉默不语，张仲坚把酒一饮而尽，说道：“好吧，我们在这里远离人世的地方待了五六年，我早就想出去走走。师父如今老大不小，还是孤身一人，若能下山给你找个好师娘，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你也可以下山找媳妇，不过这要看你能不能下山。”
心月说道：“怎么能下山？”
张仲坚看着燃烧的蜡烛，把灯芯掐去一点儿，说道：“很简单，就是打败我。”
心月惊道：“这怎么可能，八叶莲花心法第二层我才练到一半，刀法也只练了五年，怎么能跟大胡子你比。”
张仲坚说道：“那你就再多练几年好了。”
心月又是沉默。也不知过了多久，茅屋外变得寂静无声，突然一声闷雷轰隆隆由远及近，打过几道厉闪，浓密的树林中扑啦啦响成一片。
下了多半夜的雨依然没有停，浓密的黑云压着起伏的山头，如同珠帘的雨不断的从天空坠落，伴随着四处乱窜的劲风，散落的到处都是。瀑布前的石崖上，张仲坚说道：“我的那把刀已经在那里插了五年，你现在去把它拔出来吧。”
心月略过师父身边走到崖边，刀身已完全没入了石头当中，只有刀柄露在外面，上面长满青苔，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块突出的石头。心月把青苔抹去，稍微用力试了试，刀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他知道刀已经和石头浑然一体，硬拔是拔不出来的。心月吸口丹田之气，猛的踏下一脚，在风雨之中，他依然能听到石头发出的轻微裂开之声，紧接着臂弯一用力，刀噌的飞出。
心月把刀捧到师父面前，张仲坚提刀在手，说道：“刀一出鞘，又要见血了。来吧。”
心月脸又难色道：“师父，这不公平，我这把刀是练武用的，都已用了五年有些卷刃，把你的借我用吧。”
张仲坚说道：“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公平。”呼，张仲坚突然出手，刀穿透雨幕直刺心月。心月虽然有些准备，但心里还是有些发怯，不敢应接，纵身跃到张仲坚的身后，身子未落，张仲坚的刀又劈了过来。心月只好把刀一反，用刀背去接，还未等接上，张仲坚已经变招，心月只好也跟着变招。两人在风雨中，如同两条蛟龙，越打越快，周围的雨被他们吸引着，来回游走。心月清楚，单凭着师父教的武功是打不过的，他也只好夹带绵山缠丝刀的刀法。这些年他对两种刀法同时练习，师父早已知道，但并未正眼瞧过，随他任意练习。现在用上，果然如他所料，刚刚还只守不攻，此刻倒是可攻可受，如此一来，心月倒越战越勇，越打越高兴，似乎是要把以往所积攒的种种情绪全部发泄出来。
打了许久，心月已经把所学全部用上，但师父依然打的游刃有余，毫无败像可言。又把所学重来一遍，于事无补，心月开始有些焦躁，他感到体内真气如同抽丝，正一点点往外流逝，心道：“师父所用招式都是自己熟知，但论精巧和速度，比起师父自己还是差了许多。自己虽然会绵山缠丝刀，用在师父身上还是不太管用，若是再这样打下去，用不了多久，不仅打不赢师父，反而会被活活累的虚脱。”
“千龙式”，张仲坚突然大喊一声，有无数把刀裹卷着雨水，如同几十条张牙舞爪的飞龙，向心月袭来。“天星式”，心月也喊道，呼，雨水平地飞起，在他面前形成一道幕墙。轰隆，雨龙撞到幕墙后，一起破碎飞散，但还是有几条雨龙穿过，向心月袭来。半空中“啊”的大叫一声，心月身子飞起坠入崖下，扑通落水之声响起。张仲坚透过雨幕只看到心月的影子一闪，消失不见，心头一紧，脱口道：“心月。” 紧走两步来到崖边，只见河水涛涛，心月已没了踪迹。
“师父，你输了。”心月的声音忽然在张仲坚的背后出现，他回过头，就见徒弟站在雨中，手指缝中还夹着两片树叶。张仲坚一摸下巴，自己的胡须不知何时被削去了一半。
张仲坚说道：“你这是使诈。”
心月说道：“兵不厌诈，这不算什么。你也说过，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公平。”
张仲坚哈哈大笑道：“好，看来是我对你太好了。落叶飞花，捻手而用，我还真是小看了你。但你也用不着把我的胡子给削去，这可是我留了五年都舍不得剪的。”
雨下了整整一天，直到天色将黑，才停了下来。第二日，天刚刚亮，心月望着师父，难舍难离，说道：“大胡子，我要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张仲坚说道：“这里有一封信，你到了洛阳后去找老骆驼邹凤池，就说我想他了，有时间我就去看他。他那里有些个兵刃，你可挑一把合适的用。”
心月接过信揣在怀里，又接过师父给的钱，在师父面前拜了三拜，强忍着难过转身下山。
张仲坚看心月的背影消失在树林中，摸摸自己的胡须，自言自语道：“看来得好好去泡个澡，修修胡子打扮打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