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卷——
刀砍无辜婆婆
时光是一条永远不会倒流的河,我们总以为来日方长,日子颇多,可以慢慢过。却不知道,“戛然而止”,也是生命的一部分。
这是我办理这起强制医疗案最大的感触。
人生并不像电影,需要激烈震撼的画面、惊险夸张的动作、震耳欲聋的音效。有些事,就在发生一个看似平常的一天,就在我们的眼前。
这一天,如往常一样,老宋的母亲在房前房后地忙碌着,突然,她的儿媳妇拿着铁棒走过来,猛击她的头部,还来不及反应,她就被儿媳妇击倒在地。
见婆婆倒地,儿媳妇又转身去厨房取了一把菜刀,回来对着躺在地上的婆婆颈部连砍数刀。见婆婆没有了反应,儿媳妇便将婆婆的尸体装入一条编织袋中,用绳子扎上离开。
而此时,老宋的两个孩子就在案发现场,亲眼目睹了妈妈拿着菜刀猛砍奶奶,奶奶在一片血泊中倒下,孩子们撕心裂肺的哭声,也没有唤回奶奶。
这一惨剧的发生,源于施害人是精神病发作,而根据我国《刑法》的规定,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认或者控制自己行为的时候造成的危害后果,经法定程序鉴定确定的,不负刑事责任。
人间惨剧莫过于此,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
会见——
老宋说,妻子从小就精神不正常
“检察官,我和两个孩子太感谢你了,你和我没亲没故的,为我家的事儿跑前跑后没少张罗。”看着眼前这个拘谨、淳朴的中年男子,我对他说:“没事儿,老宋,这是我的工作。”
老宋说,他的妻子叫小平,小平自八九岁时开始就精神不正常,她的父母为了给她找个安身的地方,在她19岁时,就把她远嫁给了比她大8岁的老宋,婚后,小平先后生了两个女儿。
由于病情越来越严重,小平已经无法正常生活,家里两个孩子全靠孩子的奶奶照顾。老宋为了治好小平的病,不得不把她送到安康医院去治疗,可是,这笔高额的医疗费用对原本就经济拮据的老宋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其实,不论对什么样的家庭而言,家里有一个精神病患者本身就是一个比较难的事情,要承担长期的治疗费用、监管责任,经济、精神上的压力可想而知。
而这个家,全靠老宋一人在立交桥下扛包打零工维持生活,一家五口人挤在某公司老家属区的一间半平房里。无奈之下,还没等小平彻底治愈,老宋就把媳妇接回了家。万万没想到,发生了这起人间惨剧。
那天中午,小平在老宋出去干活时突然发病……
宋:“检察官,能不能不把小平送去强制医疗,我妈没了,我媳妇再被送走,家里两个小孩咋整?大的13岁,上初二,小的才6岁,我要是在家照看孩子就没法打工赚钱了,我家就完了。”
我:“老宋,你别急,你家有亲戚没?你看看有没有亲戚暂时帮你带一带孩子,关于两个孩子的着落,咱们一起想办法,你好安心去工作,你家有没有领低保?”
宋:“我家没有,以前申请了,社区说我家不符合条件。”
我:“这两天,县委政法委召集公、检、法、司,邀请镇政府、民政等几家单位开小平强制医疗这个案件的协调会,我到时帮你反映一下你的情况,还有今年年底检察院有个司法救助,我跟领导汇报一下,帮你申请,先帮你解决下眼下的生活困难,你自己也要振作起来。”
老宋搓着手说:“我明白,我明白。”
决定——
小平被强制医疗
经司法精神病学鉴定,认定小平为精神分裂症,且案发时处于发病期,鉴于她实施严重危害公民人身安全的暴力行为,有继续危害社会的可能,根据法律规定,小平符合强制医疗的规定,最终决定对小平强制医疗。
在听取既是被害人家属,又是被强制医疗被申请人家属老宋的意见后,我也尽自己的能力,在符合法律规定的范围内,帮助老宋。
老宋的事情解决得很顺利,县委政法委同意检察机关关于老宋的司法救助申请,而且批复的救助资金金额要高于一般的发放标准,镇政府和民政部门也为老宋一家办理了低保。虽然不能完全解决老宋的问题,但是毕竟在一定程度上为老宋减轻了生活的重担,让这个家看到了前行的曙光。
检察官手记:别让悲剧再次上演
杜尔伯特县人民检察院 第一检察部员额检察官 王兴伟
对于老宋来说,他痛失老母亲,还要养育两个未成年的女儿,还要顾及精神分裂的媳妇……
擦干眼泪那一瞬间,他又得扛起生活,因为身后还有两个孩子。有些痛,并不是不疼,只是需要忍着。
有数据显示,我国各类精神疾病患者人数已超过1亿人,其中,精神分裂症患者人数超过640万。
精神病患者这个群体其实离我们并不远,你看得见或看不见的地方,无端的惊慌和一味的排斥或者无视都解决不了问题。
2012年《刑事诉讼法》修改之后,明确提出了对于实施严重暴力犯罪行为的精神病患者,可以启动申请强制医疗程序,对其进行约束,以保护他人生命安全、公共安全。但我们必须清楚的是,这只是社会的最后一道保护屏障。
今天,我们处在一个对生命和人权体现着前所未有的尊重和敬畏的社会,解决伤害最好的方法,是善后跟预防。
我想,如果精神病人家庭过得好一点,有充分的收入为其治疗,有充足的时间对其看管,那么,精神病人伤人、杀人问题也就相应会得到缓解。
办理这件案件对于我来说,或许更能体会到那句话:我办的不是案件,是别人的人生。
执法办案也不单单要惩治犯罪,更重要的是扶助弱小、促进社会和谐。法律是冰冷的,但我们可以赋予法律温度,我愿意当一根小火柴,在检察岗位上发光发热,为增加司法温度添柴加薪。
记者后记:事故背后是一家人的伤痛
最初了解精神病是从一本书中:《天才在左,疯子在右》。
有只双目失明的小恐龙,被霸王龙抓住了,小恐龙问,你是什么龙啊?是小贵族龙吗?如果你是小霸王龙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被吃掉了,我生下来就是个累赘,像我这样的小恐龙,还不如没有出生。
霸王龙听了它的话,并没有吃了它。而是把小恐龙托在手心,带它去摘树上的果子,让它骑在自己的背上,带它去河里游泳,它对小恐龙说,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不该被出生的,星星不会因为不被人看到而不再闪亮,所以看不见又怎样呢?你一定会闪闪发光地活下去。
《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里说,每个人都应该像鸟一样飞向属于自己的那座山。
可能飞的过程充满了波折与艰辛,可能这个世界不够温柔……
人生,原本就是风尘中的沧海桑田,只是,回眸处,世态炎凉演绎成了苦辣酸甜。
这个世界当然还不够完美,比如,调查显示,在拥有两名精神疾病患者的家庭中,便会陷入穷困和痛苦中。
精神疾病,不仅是个人疾病,也是“社会疾病”,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心理或精神方面的问题,全社会都应关注心理和精神健康,科学认识精神疾病。
这起强制医疗案之所以引人关注,它说明,法律并没有漠视精神疾病,让精神疾病患者有权利接受治疗,帮助他们的家人获得前行的勇气和力量,就从现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