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兰亭《蓝桥仙窟》
纳兰性德(1655年—1685年),满洲正黄旗人,叶赫那拉氏,字容若,号楞伽山人。大学士明珠长子,清代最著名的词人之一。原名纳兰成德,避当时太子“保成”的名讳,改纳兰性德。一年后,太子改名为,乃复原名。康熙十五年(1676年)进士,授三等侍卫,寻晋一等,武官正三品,后升为一品。性德少聪颖,读书过目即能成诵,继承满人习武传统,精于骑射。在书法、绘画、音乐方面均有一定造诣。尤长于填词,与阳羡派陈维崧、浙西派朱彝尊鼎足而立,并称“清词三大家”。他的诗词不但在清代词坛享有很高声誉,在整个中国文学史上,“纳兰词”亦有一席之地。一生著作颇丰:有《通志堂文集》二十卷、《渌水亭杂识》四卷;词作则有《侧帽集》、《饮水词》等。
陈铎《月下抚琴》
一生一代一双人,
争教两处销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
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
药成碧海难奔。
若容相访饮牛津,
相对忘贫。
改琦《仕女图》
常言道:才子多情。古代贵族的婚姻制度也多是一夫一妻多妾制。无论从客观条件还是主观原因来看,纳兰性德生命中的女子都必然是比较多的。就现在所知,除第一任妻子卢氏之外,还有继室官氏,妾室颜氏、沈宛等。
华三川《嫦娥奔月》
这首《画堂春》中的女主人公,据很多学者猜测,恐怕不是上述四人中的任何一位。那么她是谁呢?民国著名学者苏雪林女士认为纳兰曾经与宫嫔相恋,而宫墙阻隔,最终造成了一段可望不可即的爱情悲剧。到了当代,更有很多作家将这种说法发扬光大,认为纳兰容若的初恋最终成了康熙帝的宠妃。匪我思存的《寂寞空庭春欲晚》以及电视剧《康熙秘史》就是以这种看法展开的。也有人认为那个女子不一定是康熙嫔妃,但一定跟宫廷有关。讲述纳兰容若一生故事的电视剧《烟花三月》就将那个女子化为孔四贞。
黄山寿《裴航求浆》
此外,还有一种说法就是纳兰曾与道姑相恋。这女子很可能出身寒微,身份与纳兰家族无法相配,两人在经历一番阻隔之后,女子毅然选择了脱离红尘。也可能是他们相识之时,女子已然出家入道。而这种推断很大程度就源自今天分享的这首《画堂春》。
前几年有个说法,说纳兰性德是词坛“抄袭惯犯”。所列举的“罪状”之一就在这首词的前半段。初唐四杰之一的骆宾王有一首诗叫《代女道士王灵妃赠道士李荣》,诗里有一联是这样写的:“相怜相念倍相亲,一生一代一双人”。纳兰公子显然把这两句诗颠倒了位置,再增删、改变了句意,成了千古传诵的半阙词。
刘凌沧《嫦娥奔月》
这能算“抄袭”吗?我觉得未必。因为文学中一直有一种尚古的传统,后人每说一句话,都讲究能够从前人那儿找到经典的凭借与支撑。古人的创新也讲究黄庭坚那样的“夺胎换骨”“点铁成金”,是熔铸古意或者古形翻旧为新的。纳兰容若的这种翻铸,在某种程度上唤醒了前代那些沉默已久,不为人知的诗句的生命。
骆宾王在唐代,除了一篇檄文直指武氏,为李唐鸣不平外。还一度被誉为专为多情女子讨伐负心汉的侠客。道士李荣为自身前途辜负了道姑王灵妃,后者伤心不已,难以斩断情丝,骆宾王便将其思慕眷恋连缀成诗,寄与道士李荣。这段与道教相关的爱恋就成了推断纳兰初恋为道姑的第一个凭据。
纳兰性德仿云林小景扇面
词的下半阙中,“蓝桥”“奔月”“牛津”也都是与求仙相关的故事。唐代裴铏《传奇》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秀才裴航路过蓝桥,就是今天的陕西蓝田附近,遇见一位织麻老婆婆,向她要点水喝,老婆婆就让云英捧了一罐甘泉给裴航。裴航看见云英的绝世美貌,便向老婆婆提出请求,打算娶云英。老婆婆说要娶云英,必须以玉杵作为聘礼。于是,裴航历经艰辛,终于找到了月宫中玉兔捣药的玉杵,与云英终成眷属。
纳兰性德手简
嫦娥奔月的故事大家就比较熟悉了。嫦娥偷了后羿长生不老的仙药,独自飞升入月。却发现广寒宫清冷无比,永远只有玉兔捣药的声音。她注定生生世世独自一人生活下去。与人间短暂的夫妻恩爱相比,独自一人得道成仙真的有意义吗?反思之下的李商隐写道:“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潘絜兹《嫦娥奔月》
在遇到云英前,裴航梦中曾得到一首诗:“一饮琼浆百感生,玄霜捣尽见云英。蓝桥便是神仙宫,何必崎岖上玉清。”诗中表明了:与爱人相守就如同成仙,有爱在,人间蓝田堪比天上仙宫。可是嫦娥仍然为了飞升成仙放弃了人间情爱,选择了独自一人守着天上孤寂的月宫。
溥儒《嫦娥奔月》
这首词上阙通俗易懂,下阙却句句用典,让你猜不透那“一生一代一双人”究竟是谁,也猜不透“教两处销魂”的原因是什么。但这首词中频频出现的这些仙道暗示无疑给后人提供了一种宗教的思路。女子或许早已不是红尘中人,阻断他们的也许是宗教戒律,也许是信仰。
沈福堃《蓝桥仙窟》
总之,无论“难易”,人间的神仙眷侣已不可能,女子“天宫”的孤守已成事实,纳兰容若在巨大思恋的痛苦之下,提出的解决方法是如牛郎织女一样,乞求一年一会的机会:“若容相访饮牛津”。一瞬的“执手相看泪眼”,便足以忘却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赏析至此,不禁令我想起仓央嘉措的那句诗:“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纳兰容若那个一年一会的期盼永远都不可能实现,最终等待二人的命运只能是“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张树德《嫦娥奔月》
(内容来源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