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日者列传》有这样一句话:
“见伪增实,以无为有,以少为多,犯法害民……此夫为盗不操矛弧者也,攻而不用弦刃者也,欺父母未有罪而弑君未伐者也。”
这句话后来被归纳为“大盗不操矛弧”,其中的弧就是弓箭,矛弧与弦刃一样,都用来指代兵器。
宋江口蜜腹剑,怀揣着跟父亲断绝关系的文书,却赢得了“山东及时雨、孝义黑三郎”的虚名。宋江酒后吐真言题反诗的时候,如果宋徽宗赵佶在场,可能也会被捅上几刀——如果真打起来,宋朝太祖太宗之后偃武修文的皇帝,可能没有一位是宋江的对手。
宋江不但能打过宋朝大多数皇帝,而且他的武功可能胜过梁山三位天罡正将,但宋江却很少显露武功亲自出手,于是有人评价说:这才是宋江的大盗本色——打打杀杀是小喽啰的事情,如果宋江像李逵一样动辄喊打喊杀之后挨揍,他也坐不上梁山头把交椅。
读者诸君都知道,梁山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的排名,并不是以武功为依据。如果真以武功高低为标准,至少有十位地煞副将能进入天罡行列,也就是说,至少有十位天罡正将名不副实。
在电视剧里,能把朴刀扛出锄头感觉的梁山好汉只有宋江一个,他除了阎婆惜之外,没有亲自动手杀过一个人,就连烧烤黄文炳,也是由马仔李逵代劳。宋江被阎婆惜不算太年轻的母亲一把揪住,半天也没挣脱,说明他“爱习枪棒,学得武艺多般”,也不过是跟遇到王进之前的九纹龙史进差不多。
但是前面咱们说过了,梁山三十六天罡正将中,也有很多水货,起码宋江还“学得武艺多般”,比起另外三位武功不值一提的梁山天罡正将,应该还是略胜一筹的。
施耐庵先生写水浒,并没有提到三位天罡正将会武功,其中第一个出场的就是手提两条铜链的智多星吴用。吴用能够分解赤发鬼刘唐与插翅虎雷横的恶斗,并不是因为武功有多高强,实际是这二位不想误伤在当时社会地位很高的“秀才”:
“两个又要厮并,这吴用横身在里面劝,哪里劝得住。”
吴用好歹还有两条铜链在手,那个小旋风柴进,最大的依仗就是跟废铁片子差不多的“丹书铁券”。
丹书铁券是不能拿来当兵器的,而想成为盗中之盗(皇帝)的柴进,自己并不喜欢习练武功,他喜欢的是把银子丢在地上,让八十万禁军教头那样的武林高手凭着武功去争抢。
其实在任何朝代,只要手里有银子,是不愁看不到“绝顶高手”表演的,所以像柴进那样有钱有势的人,都是可以“打败”很多一代宗师的。行者武功比林冲脾气犟,所以很不招柴进待见。林冲也不缺那丢在地上的二十五两银子,但为了给柴进面子讨柴进欢心,只好假戏真做,一棍撂倒了洪教头。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就是柴进让林冲被自己打趴,林冲也会欣然从命,并且会败得很真实。
除了以耍心眼见长的智多星吴用和拿银子砸人的小旋风柴进,三十六天罡中还有一人可能打不过及时雨宋江,这个人便是神行太保戴宗。金圣叹是很瞧不起戴宗的,他给戴宗的评语是
“除却神行,一件不足取”。
宋江惯会察言观色看人下菜碟,当戴宗对他喊打喊杀的时候,他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尽情嘲讽。如果宋江面对的是杀神武松,可能人家一瞪眼,他就趴下了。
读者诸君都看到了,武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及时雨宋江和智多星吴用坐上了梁山第一、第三把交椅,小旋风柴进和神行太保戴宗的排名也不低,分别在三十六天罡中位列第十和第二十,这四位不操矛弧之盗,掌握了梁山所有权力。
这倒也不能怪梁山排位不公平——武艺高强的晁盖莫名其妙地挂掉了,而从不显露武功也很少出手的宋江坐上了头把交椅,这其实是一种优胜劣汰:宋江比晁盖更适合领导梁山那一群乌合之众。
说梁山一百单八将是一群乌合之众,还真不是刻意的贬低,除了鲁智深武松史进等少数几人外,绝大多数梁山好汉都是山贼水匪、变节军官、黑店掌柜和亡命之徒,这样的一支队伍,晁盖是带不了也带不好的。
宋江虽然只是一个卑微小吏,但他多年在官场底层打滚,厚黑学修炼得炉火纯青,对“大盗不操矛弧”有着深刻的理解,他最擅长的就是勾心斗角之术,在他眼里,武功反而成了微末小术,不值得用心钻研。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这句话换个说法,那就是宋江常有,而晁盖不常有。梁山小社会,社会大梁山,到了后期,梁山甚至有了庙堂的影子,而在更多的时候,庙堂也有江湖气、梁山风。
本文专说武功,并没有别的意思,更没调侃梁山是外行领导内行,但是最后还是要问一句能让读者诸君展颜一笑的问题:芳芳、雷雷、马马号称“一代宗师”,您以为他们真的会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