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战格斗死,败马号鸣向天悲。乌鸢啄人肠，衔飞上挂枯树枝。士卒涂草莽，将军空尔为。”——李白《战城南》长平之战，白起坑杀赵国降卒四十万
公元前260年的农历九月，山西大地已是苦寒来临。撼天动地的叫喊厮杀声已经冷却了。秦国的名将白起却深深皱起了眉头。他忧虑的原因是打了一个大胜仗，收获太多，却不知如何处置，确实是个大问题。
兵士们个个坚冰在甲，利镞穿骨之尸铺满脚下，鸟惊无声，鬼神魂魄凝聚，天空如罩上了一片灰幕。白起看着眼前密密麻麻四十多万降卒傻眼了。这么多人，怎么处置，是个大问题。在眼下，他们都已经个个可怜兮兮毫无斗志满眼祈求与惊恐。可他们曾经毕竟是如狼似虎的赵军，每个人都曾利刀在手，征战沙场。
白起不敢自作主张。只能请示秦王。
最终商议的结果是，挖个坑，都埋了吧。
于是四十余万赵军，被赶到大坑里，填上了土，一坑的恐惧、无助与祈求，都被冰冷的黄土盖住，再无声息。
白起突然害怕了。白起的“忏悔”
他一生东征西战，四十余大大小小的战役，从无一败，但这次却丝毫没有胜利的喜悦。他突然有点厌恶战争。
当他回去之后，就很少出现在史书中了，甚至，很少参加战役。即便是秦王下令，强行起用，白起也是推辞不行。
推辞的办法是，装病！
白起或许病了，或许没病，但有心病是一定的。
白起是秦国的战神。
《史记》里面记载白起的战争生涯从秦昭王十三年到昭王四十七年共三十五年，所打过的战役，每次都是大获全胜，所向披靡。创造了零失败的传奇战绩。这样战神一样的人物，为秦统一六国打下坚实基础，最后却因为装病不愿带兵打仗被秦昭王赐剑自刎。
白起本来是不服的，他问：“我何罪于天而自此哉？”
确实对于秦国，他做的够多，不至于要被赐死的，所以他不服。但是他想了一下，又说：“我固当死。长平之战，赵卒降者数十万人，我诈而尽坑之，是足以死。”说完，他就自杀了。
白起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暴露出他内心的深深忏悔，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对不起秦国，他自杀是因为对不起的是长平之战被他坑杀的四十万赵军降卒。
四十万说起来只是一串数字，但是其实条条都是人命。白起也是人，想必日日也会做噩梦忏悔吧，所以才会在临死前说自己该死。他耿耿于怀的是自己坑杀的四十万降卒。战争残酷，妻离子散
也许一般没经历过战争的人根本想象不出战争有多残酷。
我们可以在唐代李华的《吊古战场文》里窥见一斑。
他写战士的境遇和心理：“齐、魏徭戍，荆、韩招募。万里奔走，连年曝露。沙草晨暮，河冰夜渡。地阔天长，不知归路。寄身锋刃，腷臆谁诉？”——李华《吊古战场文》
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一位男子正和家人聊着天，手上抱着两岁大的小孩，身边是温柔的妻子，对面坐着年迈的父母，一家人其乐融融。忽然来了两个士兵，匆匆走近了院子。男子一家瞬间就笑不出来了，这场景他们太熟悉了。这是要出个人去打仗了。几年前，也是这种情况，大哥辞别家人去了战场，再也没有回来过。
男人只好让妻子帮忙收拾了包裹，辞别了父母妻儿，赶去军营集合报到。男人看了一眼身边人，都是和他一样匆匆忙忙出来的，但无一例外地眼神肃穆。坚兵利甲的主将一声令下，他们就开始行军生涯。
这大冬天的，天气真冷，行军路上经过草地，露水打湿了鞋袜，为了赶行程 ，大晚上渡过冰冻的河水，手脚感觉要断掉。男人抬头看了一眼苍茫的天，回身看向身后的路，乌压压的，哪里还看得到家？摸了摸身侧的刀，打了个寒颤。心中忽然升起一阵惧怕，自己要是做了刀下鬼，父母妻儿怎么办？他想却不敢想！他知道，从出发的那一刻，他就没有退路了。好不容易到得战场，却真的如想象中的那般残酷：“北风振漠，胡兵伺便。。。野竖旌旗，川回组练。法重心骇，威尊命贱。利镞穿骨，惊沙入面。。。积雪没胫，坚冰在须。鸷鸟休巢，征马踟蹰。缯纩无温，堕指裂肤。”——李华《吊古战场文》
边塞苦寒，北风呼啸，大雪纷纷，男人强忍着皮肤开裂的痛处，扫了一眼四周，看到那边骁骑队马鞭挥得呼呼作响，战马却一动不动。耳边战马长嘶喊杀震天，为了活命男人也杀红了眼，可一道利箭破空之声传来，男人赶紧闪身，然而还是慢了一拍，他的左肩已经插上了一支箭，刚刚他甚至听到了骨头裂开的声音，痛！他一把折断箭尾，他还要杀，他想活，想妻子，想父母。一粒粒棱角的沙砾从脸上划过，一道道往脸上割过，他却忘记了疼痛，他只知道要拼尽最后一口气，上了战场，生命已经不受自己掌控了。最后，他看见一柄钩子穿胸而过，那钩子拔出时带出了他的内脏，他再也不能思考，他因惊恐而大睁的双眼再也闭不上了。“都尉新降，将军复没。尸踣巨港之岸，血满长城之窟。无贵无贱，同为枯骨。。。鼓衰兮力竭，矢尽兮弦绝，白刃交兮宝刀折，两军蹙兮生死决。降矣哉，终身夷狄；战矣哉，暴骨沙砾。鸟无声兮山寂寂，夜正长兮风淅淅。魂魄结兮天沉沉，鬼神聚兮云幂幂。”——李华《吊古战场文》战争到了最后，以一方胜利另一方投降而告终。胜利者凯旋归去。
此时的战场上堆满了尸体，鲜红的血液汩汩地从高流到低，汇成滔滔血河。“浮尸百万，流血漂橹”
乌鸦把人的肠子衔起，挂到枯树枝上。天空乌压压的一片，无人打扫的战场，渐渐变成垒垒白骨。无人可以认领。
长平之战资料图，图源网络
“苍苍蒸民，谁无父母？提携捧负，畏其不寿。谁无兄弟？如足如手。谁无夫妇？如宾如友。生也何恩，杀之何咎？其存其没，家莫闻知。人或有言，将信将疑。悁悁心目，寤寐见之。布奠倾觞，哭望天涯。天地为愁，草木凄悲。吊祭不至，精魂无依。必有凶年，人其流离。”——李华《吊古战场文》
男人的妻子听到丈夫的噩耗，晕厥过去，父母抱着小孙子哭得肝肠寸断。妻子在梦里见到丈夫躺在血泊里向她招手。她从惊慌中醒来，只得向着丈夫离开的方向多烧些纸钱，希望丈夫能够召回丈夫的魂灵。向她这样没了男人的家庭多得是。田地无人耕种，闹起了饥荒，日子难上加难。
战争，遗患无穷。白起心中惭愧。长平之战之后，他再也不愿带兵打赵国，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他要忏悔，他用自尽来赎罪。
然，从古至今，战争从来都没有断过。近代，光是世界性的大战就经历过两次。战争所用的工具不再是杀伤有限的刀枪剑戟，而是威力巨大的枪炮火箭导弹，甚至是使用一次能灭绝人类的核武器。不知道，面对满地断臂残肢时，那些发动战争的人可曾有过忏悔？
资料引用：
1、李白《战城南》
2、司马迁《史记.白起王翦列传》
3、李华《吊古战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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