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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精神的高地上,那面猎猎飘扬的文化旗帜——李攀龙白雪楼考

2020-09-03新闻11

济南作为自古以来的园林城市,美如罨画,然而,在历史的过程中却有不少园林湮灭无存,且府县志中亦无记载。许多年来,我们依据府县志和明清别集,深入发掘,索隐钩沉,写成《济南园林六十家》。今在风香历下推出,期与读者诸君共享。

泺源(趵突泉)白雪楼:

岭南大雅关同调,更筑诗豪白雪楼

一、 泺源白雪楼的建筑时间

李攀龙于隆庆四年(1570)去世之后,尤可哀者,子孙亦相继沦亡,而白雪二楼亦皆圮毁。万历年间,时任山东按察使的叶梦熊在趵突泉边再筑白雪楼,名泺源白雪楼。

据叶承宗明崇祯《历城县志》:“李于鳞白雪楼,一在鲍山下,一在碧霞宫西,后皆圮废。万历间,岭南叶公因于第一泉间,另构杰阁,临水眺山,独居其胜。”

道光《济南府志》亦有记:“泺源白雪楼,县志云:白雪楼旧有二处,今皆凋落,岭南叶公因于第一泉畔,另起杰阁,非其旧也。通志云:万历中,按察使叶梦熊筑楼于泺源之上,名仍白雪。”

名仍白雪,非其旧也,即是说,名字仍然用白雪楼,但不是像过去那样供居住的,而是以此寄托济南人的悼念与敬仰之情。故《县志》称:“今趵突泉东有白雪楼,乃后人所建,以寓仰止之意,非旧迹也。”济南名士王象春称之为“士人不忍”,恰如其分地表达了济南人的哀痛与敬悼之心声。

泺源白雪楼的建造时间,明清志书一说“万历间”,一说“万历中”,均无准确年份。要弄清这一问题,还要从叶梦熊谈起。

崇祯《历城县志》关于白雪楼及叶梦熊筑白雪楼的介绍

叶梦熊(生卒年不详)字男兆,广东归善人。嘉靖四十年进士,历任福清知县、户部主事、赣州知府等,万历十六年起任山东按察使、山东右布政使,其后调任贵州巡抚、陕西巡抚、甘肃巡抚,镇守边鄙,战功显赫,升兵部尚书。《明史卷二百二十八》有传。

据张德信《明代职官年表》(黄山书社2009年版)所记,叶梦熊于万历十六年(1588)七月至万历十七年五月任山东按察使,万历十七年五月至十二月任山东右布政使,也就是说,他在济南待了至多不过一年半的时间,其间抛掉他为盖楼的运作筹备(如与山东巡抚、布政使达成共识)等,白雪楼的落成当在万历十七年,即1589年,此时距离李攀龙辞世近二十年。

建造一座新的白雪楼,绝对不是为了李攀龙一个人的问题,李攀龙作为明代“后七子”的领袖人物,举世公认的“风雅正宗”,是济南的文化标志、文化旗帜,他同时体现着济南文化与齐鲁文化的精神高度。难得的是,作为(日后)一名叱咤风云的战将与统帅,叶梦熊有着弥足珍贵的文化视野(他或许早年便是李攀龙作品的崇拜者与粉丝)。而且《明史》本传记载他的特点是“有胆决,敢任事”,这就是说,他看准了的事就会坚决果断地干,不拍承担责任。这与那些遇事瞻前顾后、患得患失的人们恰成对照,这样的人,往往是能干事且能干成大事的人物。

在叶梦熊看来,白雪楼不仅要建,而且要建在济南风景最好的趵突泉上。建楼,不会没有阻力的,我们看到,叶梦熊毅然拿出自己的俸禄便知此事之不易(乾隆《历城县志》:“于鳞即世,子孙沦亡,岭南叶公游宦历下,捐俸钱,起楼台于泺源隙地,如其题焉,非其旧也。《旧志》。”)

岭南叶公,亦是一位值得济南永远铭记的人物。

二、白雪楼楹联的“双学士”与“两瀛洲”解

泺源白雪楼的成功建造,赢得山东民众、特别是济南士人一片赞赏之声。

公鼐(1558—1626),字孝与,号周庭。明代山东蒙阴人。万历二十九年(1601)举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屡迁左谕德,为东宫讲官,进左庶子。后引疾辞官回乡。光宗即位后,召拜为祭酒。后官至礼部右侍郎。时魏忠贤势益涨,遂辞官回籍。卒谥文介。公鼐好学博闻,磊落有器识。著有《问次斋集》三十卷。

泺源白雪楼建造之时,公鼐三十出头,十余年后方考中进士,他是建造白雪楼的目击者。他写有白雪楼诗六首,称建造此楼为“千秋大雅”(《历下访白雪楼》),我们且看其《济南泺泉新建白雪楼》诗:

南楼移胜迹,近郭得招寻。

可爱清泉响,依然白雪音。

羊车连绮陌,鹤盖偃青林。

人貌荣名久,桃溪日日深。

(《问次斋稿》齐鲁书社1998年版)

书影:公鼐《问次斋稿》

公鼐说:南楼(即湖上楼)虽然濒临圮毁,但是它的“胜迹”已经迁移到近郭的趵突泉来了,这里有天下最为可爱的清泉之响,这是依然如同阳春白雪的美好乐音。最后,诗人引用《史记》的典故,称颂李攀龙用荣誉来作自己的容貌(“人貌荣名”),这样的人物,才是不会衰老最为长久的。

此时,咏歌新的白雪楼的诗作不胜枚举,其中最为脍炙人口的,还有边习的《登白雪楼怀李于鳞》,至今之白雪楼南门楹联便是这首诗的颔联“人拟古今双学士,天开图画两瀛洲”,历来,人们琅琅在口,诠解为难,主要是“双学士”、“两瀛洲”究竟为何?“双学士”,一说指边贡(与李攀龙),一说指陶渊明(与李攀龙);而“两瀛洲”则不必细论,其实不是说两个瀛洲,而是指此处景致加倍美丽。

我们且看边习的《登白雪楼怀李于鳞》诗:

泺源风景冠齐州,更筑诗豪白雪楼。

人拟古今双学士,天开图画两瀛洲。

云间黄鹤还飞去,海上沧波欲倒流。

聚散存亡余感慨,转怜花鸟不知愁。

乾隆《历城县志·古迹考三》

边习(生卒年不详),字仲学,号南洲。边贡次子。边贡为官清廉,其死后,边习十分贫困,依靠负薪授徒,养活自己,但“能以诗世其家”(乾隆《历城县志·列传六》)。著有《睡足轩集》。其诗佳句“野风欲落帽,林雨忽沾衣。薄暑不成雨,夕阳开晚晴”等,颇为名人称道,称其“宛有家法”。边贡长李攀龙38岁,边习当与李攀龙同时或稍长于李攀龙,此诗写在李攀龙去世19年后,由此亦可知边习较为长寿,其诗也更为老辣圆熟。

白雪楼及其楹联

“人拟古今双学士”,其中之一为李攀龙是无疑的,因此诗便为李氏而作,且李攀龙出身翰林,又提督学政:而另一位与其“搭档”者,则非是边贡,因文坛虽有边、李之称,而边李乃同时人,称不上“古今双学士”;另一位陶渊明先生虽与李氏可成“今古”,而陶以诗名天下,非学士,明矣。

那么,这位与李攀龙搭档的人物究竟是谁呢?

是李白,是唐代大诗人李白,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物了!

同姓,没说的;同行,都是闻名遐迩的大诗人,而且,一为诗仙,一为诗豪(诸位看官,边习首联“更筑诗豪白雪楼”,将“诗豪”桂冠恰如其分带在李攀龙头上,绝非无因,乃是与李白“诗仙”相搭配也)。

当然,最为重要的,李白有“学士”的“职称”。这李白,不惟诗才飘逸,诗风雄奇豪放,且博学广览,天宝初年曾任翰林供奉,而这翰林供奉,正翰林学士之谓也(唐玄宗开元二十六年,改翰林供奉为翰林学士)。

李白早李攀龙八百年,这一古一今,也正好对上。

找个比李白小的人物来搭配,那是对不住李攀龙,也对不住济南老乡的。

至于“两瀛洲”,那似乎不用说了。

还是边习诗云:“泺源风景冠齐州,更筑诗豪白雪楼”。

这就是说;这里原来便有一个瀛洲:泺源即趵突泉;古往今来,因趵突泉三泉喷涌,将其比作海外三山即瀛洲的诗作不胜枚举,这是一个瀛洲。而如今又增添了一座“诗豪白雪楼”,这又是一个优雅无限的瀛洲啊!

最后,颈联“云间黄鹤还飞去,海上沧波欲倒流”,边习以“云间黄鹤”“海上沧波”这两个意象,再次明确指认“白雪楼”“趵突泉”这两处“瀛洲”,足见诗人用心之周密与严谨。

李学明《李白泛舟鹊山湖图》

三、泺源白雪楼的修葺与新建

今趵突泉公园鱼展室后墙西侧,有光绪二年奉祀生李献方所立(匡源书丹)之石刻,述白雪楼历年重修之大概,书之如下:

先九世祖沧溟公白雪楼,初建于城东王舍庄,再建于湖上碧霞宫侧,后俱倾圮。明万历间,臬使叶公梦熊补建于趵突泉上,年久亦废。至国朝顺治十一年,藩使张公缙彦重建于历山书院,即今楼也。楼上供沧溟公木主,地方官春秋致祭。康熙三十九年,提学徐公炯重新之,颁有四照,令市民后人世守其地,勿许豪强侵占,恩至渥也。嘉庆八年,臬使金公光悌因保护名迹,为文勒石,逮道光十七年献方奉祀,结庐其下,开设花圃。为供奉香火之计,咸丰四年,请于观察陈公宽、邑绅吴公铭捐资重修,献方变产继之,轮奂一新,迄今完固。同治八年,请于观察丁公彦臣捐资助建厅舍三楹,为致祭官退息之所,并改建大门。少宰匡公源题曰:“李沧溟先生祠”。同治十年,更筑围墙,以资防卫,请于臬使长公赓、运使郑公兰、观察萧公培元、太守豫公山、邑令刘公嘉干及本城绅士捐资共襄竣事。此历年重修之大概也。初,道光丁未年,献方重雕公诗文集,贮于楼上,下设义学,男懋德令授徒其中。伏念奉祀以来,获食旧德而殷勤护持,俾世泽未湮,实赖诸大君子之力。因记颠末,以告后嗣世守勿替云。

今立于白雪楼东侧的李献方所立碑

奉祀生李献方谨记。光绪二年岁次丙子秋九月。

李献方所记,甚为简略疏漏,今据有关文献,补充于后。

其一:李碑称白雪楼于“明万历间,臬使叶公梦熊补建于趵突泉上,年久亦废。”未详废在何年?

据笔者所考,泺源白雪楼圮毁于明天启崇祯年代。此有明末清初谢三宾《饮趵突泉与藩臬诸君此地有李于鳞白雪楼,今废》一诗可证:

取适郊行好,忘机束带清。

楼平留白雪,泉突上丹楹。

事简诸曹暇,谈高四座倾。

山公归已醉,倒着接?轻。

清刻本《一笑堂诗集》卷二

谢三宾(1593——?)字象三,号塞翁。浙江鄞县(今宁波)人。明天启五年进士,知嘉定县,有政绩,后入为御史,巡按山东,晋太仆寺少卿。清顺治三年(1646)随阮大铖降清,二十余年后卒。著有《一笑堂诗集》。此诗当为其崇祯五年巡按山东时作。由此诗可知,崇祯五年,泺源白雪楼已“废”,成为一“楼平留白雪”的废墟。连年的兵燹战乱,民族存亡之际,人们暂时已经顾不上修葺再建事宜。

其二:李碑称:“国朝顺治十一年,藩使张公缙彦重建于历山书院,即今楼也。”

此表述颇为模糊且错舛。其实是:泺源白雪楼于清顺治十一年时早已“楼平”成为废墟(参见以上谢三宾诗),时任山东右布政使的张缙彦此次对于白雪楼是重建(重构)或曰新建(新构),张缙彦功莫大焉。而对于白雪书院,则是在前历山书院的基础之上加以修葺或曰重修;而重修之后,更名为白雪书院的。

原来是,明万历四十二年(1614),巡盐御史毕懋康于白雪楼左近建历山书院。此书院即清初之白雪书院。据乾隆《历城县志·建置考三学校》,历山书院:“其制,中为精一堂,六楹;堂后有穿廊,有后堂六楹,庭四楹,各有配房四楹,周围书舍数十楹。堂前为仪门,左右有掖门。仪门前有桥,引白龙泉水经趵突泉前东注之,复会趵突泉。前为大门四楹,门前有坊,曰:历山书院。初,六郡士子读书其中者,以百计。天启初为邮亭,士人不敢过而问焉。”

又据道光《济南府志·卷六十五·艺文一历城》毕懋康《历山书院记》:“颜其堂曰:精一;有廊有庑有轩有室,四角周複,约可百间。宏敞巨丽,华閫若闢。每每司铎者登堂伊教,建鼓初发,而戴□垂缨,肩摩挥汗,微言妙义,闻所未闻。……复遴六郡誉髦,肄业其中。其中以广文二人督之。日有课,月有试……年来掇巍科、蜚词苑者,咸系此发声。院之西畔即李于鱗白雪楼,临趵突泉,为七十二泉之冠,因引泉东注,萦漾清映,更增胜览。”精一,据毕氏解释,为“精故不杂,一故不贰”之意。

由此可知,白雪楼与书院本是两种事物,而至清初,楼平而书院尚存,故张缙彦采取重建与重修两种方法对应之。

此时,有张缙彦好友丁耀亢诗可资为证,其一《张方伯刻予诗于趵泉石上》有句:“雪楼重构起泉津,遍拓名流墨迹新”,丁氏称白雪楼为“重构”即“重建”也;其二《过趵突泉张方伯重修白雪书院》(均见《丁耀亢全集》上册《椒丘诗二卷》 中州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书院,称“重修”,至为明确也。

另,李献方称张缙彦所建白雪楼为“今楼”,亦不确,事实是,此楼于乾隆元年为山东巡抚岳濬所毁。(参见下章:尾声)

其三:李碑:“康熙三十九年,提学徐公炯重新之。”

在此之前的康熙二十五年,山东巡抚张鹏、布政使黄元骥便曾重葺白雪楼与白雪书社,影响颇大,济南诗人王苹尝作《中丞丹徒张公南溟、方伯晋江黄公天驭重葺白雪楼社集同赵孝廉丰原纪事四首》(清刻本《二十四泉草堂集卷一》)诗以贺之。

王苹为白雪楼重葺所作纪事诗

其后,又有山东布政使卫既齐继修白雪书院(张贞《重修白雪书院记略》:“白雪书院缘起于李公攀龙,创造于侍御毕公懋康,继修于方伯卫公既齐。”)据道光《济南府志卷十七学校》:“康熙二十七年,布政使卫既齐又增学舍十余间。”

康熙五十五年,李树德出任山东巡抚,李氏喜好风雅,尤注重文教。康熙五十六年二月,他曾亲往济南府学观风,选拔杰出之士入白雪书院肄业。当时济南名士张希杰亦在选拔之列,张希杰在其《年谱》中称道李莪村道:“李公加意作人,遴拔海岱名士,资以膏火,荟萃名区,一时称盛。”

其四、雍正间,白雪书院倾圮,惟白雪楼尚存。“有县令某修葺之为张仙阁,供白衣大士像,附攀龙木主于其侧。”(道光《济南府志卷十七学校》)

其五:乾隆元年夏秋之交,山东巡抚岳濬毁白雪楼。此后未建。此后诗人之称白雪楼者,实为白雪书院也。

其六:李碑:“嘉庆八年,臬使金公光悌因保护名迹,为文勒石。”

据道光《济南府志卷十七学校》“嘉庆八年,按察使金光悌以邑士大夫之请,移大士像于楼上,仍以正室祀攀龙。勒石纪之。”

其七:道光元年,布政使程祖洛立为义学,至今仍之。(道光《济南府志卷十七学校》)

其八:李碑:“逮道光十七年献方奉祀,结庐其下,开设花圃。为供奉香火之计。”

蒋庆第《拟重修白雪楼记》:“道光某岁,邑士得先生之裔孙某,为楼主人以奉祠事。今三十余年,卶剥矣,爰谋鸠工,振其颓圮而丹碧其失鲜者。始事于光绪某年某月,蒇事于某月。为之记。”

作者:侯林 侯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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