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能力,鸳鸯是贾府中最为聪慧能干的丫头之一,但若是论地位,只怕贾府中任何一个丫头,都比不了鸳鸯。因为鸳鸯是贾母身边的首席大丫头,就连贾琏和王熙凤见了她,也得客客气气叫一声“姐姐”,甚至还要赶紧站起身,给鸳鸯让座。
贾府中的丫头非常多,据贾宝玉说,“我们家上上下下有几百个女孩子呢”,这几百个女孩子,除了仅有的几位姑娘,剩下的就都是丫头了。能在数以百计的丫头们中间脱颖而出,鸳鸯自然有着别人比不了的独到之处。
都说王熙凤泼辣,鸳鸯泼辣起来,只怕连王熙凤都比不上,她曾经骂出的一番话,让无数读者拍手称绝,也惊醒了袭人和平儿姨娘梦,甚至还骂得贾府人都抬不起头来。
第四十六回,荣国府的大老爷贾赦,忽然脂油蒙了心,头脑发了昏,一心要娶鸳鸯做自己的小妾。邢夫人认为这件事对于鸳鸯来说,是个极大的利好,一个丫头,陡然间成了半个主子,半夜睡觉都能笑醒了吧?所以,她兴兴头头地来替老公做媒。没想到,鸳鸯却坚决不依。邢夫人无奈,只得往王熙凤房里,去商量办法。鸳鸯心里堵得难受,就自己往大观园中去逛。
在大观园中,鸳鸯遇上了两个好友——平儿和袭人。平儿这个丫头平日里最聪明,这时候也犯了糊涂,给鸳鸯出了个馊主意:“你只和老太太说,就说已经给了琏二爷了,大老爷就不好要了。”袭人也笑道:“他们两个都不愿意,我就和老太太说,叫老太太说把你已经许了宝玉了,大老爷也就死了心了。”
这两个丫头的馊主意,更是气得鸳鸯昏了头,不管不顾地骂了一顿:“两个蹄子,不得好死的!人家有为难的事,拿着你们当正经人,告诉你们,与我,你们倒替换着取笑,你们自以为有了结果了,将来都是做姨娘的?据我看,天下的事,未必都遂心如意,你们且收这些,别忒乐过了头!”
平儿是贾琏的通房丫头,袭人是贾宝玉的通房丫头,如果不出意外,几年之后,经过主子们同意,她们就可以分别成为贾琏和贾宝玉的正式姨娘。然而,鸳鸯的这一番,却已经隐隐透漏出两个人的结局——她们永远都成不了姨娘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虽然袭人被王夫人极口夸赞,还提前给了她二两银子一吊钱的待遇,但是在将来,她终究没能成为贾宝玉的姨娘,而是改嫁了蒋玉菡;平儿呢?平儿原就是王熙凤的陪嫁丫头,王熙凤因为撵走了贾琏婚前的侍妾,为了自己面子上好看,逼着平儿做了贾琏的通房丫头。那么,平儿能成为贾琏正式的侍妾吗?
我们都知道,王熙凤的命运走向,是“一从二令三人木”,也就是贾琏对她最开始百依百顺,后来就开始对王熙凤颐指气使,最终,王熙凤将会被贾琏休掉。古代女子被休,她的嫁妆,也会被本人带回娘家去。平儿作为王熙凤的陪嫁丫头,是王熙凤的嫁妆之一。王熙凤被休,平儿必须和王熙凤一起回王家去。所以,平儿也根本就不可能成为贾琏的“姨娘”了。
鸳鸯这一番话,可以说惊醒了两个丫头的“姨娘”梦。接着,鸳鸯的嫂子又来找鸳鸯,希望能说服鸳鸯,让她嫁给贾赦,好让自己也跟着沾沾光。
面对这个一心要把自己“卖”了的嫂子,鸳鸯更是没有好气,骂道:“怪道成日家羡慕人家女儿做了小老婆,一家子都仗着她横行霸道的,一家子都成了小老婆了,看的眼热了,也把我往火坑里送,我若得脸呢,你们在外头横行霸道,自己就封自己是舅爷了,我若不得脸,败了时,你们把王八脖子一缩,生死由我!”
鸳鸯这番话,骂的是她嫂子,其实,又何尝骂的不是贾府人?贾府的女儿贾元春,也正是皇帝的小老婆。因为贾元春成了贤德妃,贾府中的人仗着女儿的的脸,又开始了横行霸道的日子。贾琏从苏州回来,王熙凤头一句话就是“国舅老爷大喜”。这难道不也是贾府人自己封自己是“国舅”了?随着贾元春的失势,贾府中也越来越低迷,只能由着贾元春在宫中,“生死由她”了。
鸳鸯为什么能成为《红楼梦》中一个让读者念念不忘的丫头?或许,这就是其中的原因。虽然她只是个身份卑微的丫头,但是她却有着不同凡响的见识,她不向权势低头,她知道靠着做“姨娘”换来的幸福,终究是不可能长久的。她的这一番骂,不仅骂醒了平儿和袭人,也足以让贾府人抬不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