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享年75岁,在有唐一代的诗人里称得上高寿。白居易对衰老和疾病的态度从最开始的叹老,经过喜老,最后转变为自解、自嘲。
在《叹老三首》中,白居易详细地描述了身体的衰老:“晨兴照青镜,形影两寂寞。少年辞我去,白发随梳落。万化成于渐,渐衰看不觉。但恐镜中颜,今朝老于昨。” 对镜自照,白发随着梳子掉落,担忧着自己的容颜一日日变老。
可以说,这是常人面对衰老的惯常态度,白居易也不例外。他写到:“吾闻善医者,今古称扁鹊。万病皆可治,唯无治老药。”即便神医扁鹊也只能救治疾病,面对衰老也束手无策。这是多么令人悲哀的事情,时光流逝,惊物长成,身体衰老,白居易发出了“壮岁不欢娱,长年当悔悟”的肺腑之言。
在另一首《渐老》诗中也写到了发白梳落、朱颜辞镜的形状。衰老是任何人都无法回避的,既然老已来临,那也只能去接受。《任老》一诗则体现了白居易对衰老的妥协:“面黑眼昏头雪白,老应无可更增加。”此时他的心境已经从最初的忧虑,转向了接受。
作《览镜喜老》诗时白居易已64岁了,须发皆白,他给亲朋开解道:“生若不足恋,老亦何足悲。生若苟可恋,老即生多时。不老即须夭,不夭即须衰。晚衰胜早夭,此理决不疑。”如果不恋生,面对衰老就不比有悲哀之心,如恋生,老去恰恰是多生,想要不老就须夭折,而不夭折的结果必定是衰老,极富哲理性。人生七十古来稀,“倘得及此限,何羡荣启期。当喜不当叹,更倾酒一卮。”若能到七十之限,又何必羡慕春秋时的隐士荣启期,应当欣喜,更该饮酒庆祝。
自此,白居易完成了对衰老的超越,甚至以自嘲的口吻来应表述:“昨因风发甘长往,今遇阳和又小康。还似远行装束了,迟回且住亦何妨。” 昨日因风发甘愿死亡,近日天气阳和身体又好转了,暂住于世又何妨呢!
既然超越了衰老,生死也就成无足轻重了,“死生无可无不可,达哉达哉白乐天”,白居易以达观的态度对待生死,反复在诗作中表达达观知足的心态。白居易70岁作《逸老》诗:“去何有顾恋,住亦无忧恼。生死尚复然,其余安足道。”“人生七十稀,我年幸过之。……百事尽除去,尚余酒与诗。兴来吟一篇,吟罢酒一卮。……于中我自乐,此外吾不知。” 这时,他已经完全参破了生死,去无顾恋,暂住人世亦无烦恼,真正达到了超然的境界。
解决了生死问题,晚年的白居易更是享受当前的生活。
会昌五年(845年),白居易74岁,与胡、吉、郑、刘、卢、张等六老与洛阳集会,各赋七言六韵诗一章以纪之(《胡、吉、郑、刘、卢、张等六贤皆多年寿,余亦次焉,偶于东都敝居履道坊合,成尚齿之会,七老相顾,既醉且欢。静而思之,此会稀有,因各赋七言六韵诗一章以纪之,或传诸好事者》)。南宋人方回在《瀛奎律髓》卷九收录老寿类诗,共选录8首诗作,唐代白居易1首,宋人7首中陆游4首。卷首曰:“香山九老之会洛阳耆英继之,此盛事也。”“与会者胡杲年八十九、吉旼年八十六、郑据年八十四、刘贡年八十二、卢贞年八十二、张浑年七十四。元注以上七人合五百七十岁,会昌五年三月二十日于白家履道宅同宴,宴罢赋诗时秘书监狄兼谟、河南尹卢贞以年未七十,虽与会而不及列。……虽名七老,实则九老也。”九老会影响深远,继之者良多,宋代诗人也积极举行耆老会,故方回尝羡慕近世诗人,如曾几、陆游、刘克庄等,皆作老寿诗。
老寿和老病本是事物的对立面,能像白居易晚年生活安适保和的作家并不多,更多的是对由老带来的衰、病的描述。可以说,老、衰、病既是诗人对身体状况的敏锐感知和生命状态的诗意呈现,也蕴含着诗人对仕途和人生的深刻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