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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蕃薯浇米》:老去的乡村,沉默的哀叹

2020-12-30新闻15

作者:诸葛建国

农村题材、老年女性、闽南方言,这几个因素已经注定《蕃薯浇米》是一部不受院线青睐的小众电影。实际情况也不出意料,电影上映首日排片率不到1%,上映不足两周就遭遇新冠肺炎疫情停映,最终累计票房仅24.3万。

直接采用“蕃薯浇米”(闽南语对地瓜稀饭的常见表达)作为片名,多少会让不熟悉闽南方言的人产生隔阂感。而电影中频繁出现的祭神问卦场景、色彩鲜亮的惠安女服饰、日常对话使用方言俗语更是时刻提醒着观众,这是一部具有浓郁闽南特色的作品。但背景的地域局限,并不妨碍情感表达上的共性。两个主角林秀妹(归亚蕾饰)和叶青娥(杨贵媚 饰)身上,可以看到中国绝大多数农村妇女的影子。

《蕃薯浇米》电影海报

林秀妹早年丧偶,辛苦抚养两个儿子长大成家,习惯了“被需要”的角色定位,但年岁渐长,情况也发生变化。生病了打电话想让在外工作的儿子回来看看,遭遇互相推脱;住处一墙之隔,两个儿媳甚少和自己交流;孙子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也忙着摆弄平板电脑,并不亲近……林秀妹发现自己变得“无关紧要”了。比林秀妹年轻些的叶青娥过得也不愉快。老公酗酒、家暴,儿子常年飘在海上,她只能靠种菜、打腰鼓、偶尔摘朵新鲜的花别在耳旁找点生活乐趣。

秀妹和青娥两个人,一个沉默内敛,一个仗义直爽,但表面的反差之下是相同的内核:她们都是被家庭抛弃的人,既不被爱,也无法再付出爱。

一个普遍的现象是,农村老人尤其是女性到了某个年龄(通常是没办法再分担很多家务、农务的时候),就会主动进入“低功耗”的状态。她们在人前努力扮演好长者、前辈的角色,但对待自己却十分消极悲观,仿佛一盏即将燃尽的油灯,存在就是为了等待安静地熄灭,不能噼里啪啦地燃烧,扰了他人清净。

青娥去世后,她的房间被用来存放蕃薯

从影片的一个细节中可以管窥这种心理。林秀妹其实已经是让人羡慕的婆婆了,她身体尚好,和两个儿媳妇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居住,平常帮她们铲海盐、卖海蛎,捡来的海货、卖掉药买的食用油都力求两边不偏不倚。所有人都理所当然接受这种付出,她也不求回报,但在自己忘记关掉灶火引发了一场不大的火灾时却觉得给别人添了麻烦,自责地哭了出来。

前半段,两个女人相互帮衬作伴,秀妹脚伤了青娥送菜送药,青娥被家暴时秀妹这里又是最后的容身之处,日子难了点,终归也能过下去。但青娥的猝然离世,将故事割裂成基调完全不同的两部分,影片从琐碎的日常中抽离,浮现出悲凉的底色。

与这一明线相对应的,是秀妹内心的情感变化。一开始,面对同村老木匠阿水师(班铁翔 饰)“不如一起捧碗拿筷子”的含蓄表白,秀妹断然拒绝,相比这种会让儿孙蒙羞的方式,她更愿意把感情寄托放在友情上。青娥走后,秀妹也开始为自己的身后事做准备。阿水师陪着秀妹去挑选棺木,为了开导她又种了许多三角梅,两个人边踩水车边唱歌,感情上似乎迈出了一步。但二儿媳发现后把公公的遗像放在显眼位置提醒婆婆,大儿媳则直接找到阿水师骂他“让自己一家人抬不起头来”。秀妹彻底绝了念头,情感无处寄托,只能和青娥的鬼魂聊天,并在其鼓励下加入了当地的腰鼓队,想在死亡到来前再次证明自己的价值与存在感。可是,她在妈祖出巡前的腰鼓表演中再一次失败了。

秀妹和阿水师一起踩水车

亲情、爱情、友情先后逝去,个体的觉醒难以对抗外界的弹压和内心的束缚,林秀妹只能疲惫地重回“等待熄灭”的状态。所以有了结尾处她在理发店里沉沉睡去的镜头,此时门外玻璃里上印着的标语,似乎也变成一种无声的隐喻:人生只有一次,“从头开始”不过是虚幻的安慰罢了。

《蕃薯浇米》用朴素的镜头展示了农村老年女性的真实处境,她们代表着现代化碾压之下迅速老去的乡村。影片中始终缺位的男性角色、海平线远处冒着浓烟的现代化工厂、对各式鬼神的信奉和情感寄托、并没有因生活变化而动摇的传统观念,都为最终结局埋下了注脚。这个问题是复杂的,在某种意义上也是无解的。

秀妹在理发店沉沉睡去

整部电影在感情的表达上相对克制,也缺乏成熟的起承转合套路,却于平淡之中透露出对现实满满的关怀力度:多看看身边被忽略的老人,关注那些在舆论场中失语的边缘人群。商业片云集的时代,这样的温柔悲悯显得十分可贵。因此,吃惯了轰炸味觉的爆米花可乐,也不妨时不时来一碗滋味平淡却意蕴绵长的蕃薯浇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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