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合欢开了
来源:《品读》2020年第12期
出差回到单位,办公桌上静静放着同事两天前代收的包裹。
稻香村的点心,两小瓶精油。隔着包装盒,隐约可以嗅到精油散发出的薰衣草的淡淡清香。
心情瞬时舒展开来。
因为这熟悉喜欢的清香,因为这份来自北京的礼物。
礼物来自芸,相识多年不见的好友。它在秋季爽朗的日子无约而至,在我不知情的时候,穿越遥远的距离静静来到身边。
不算贵重,但都是我的心头好。
并不是节日,也不是我生日,我知道,芸只是在某一刻想起我了。或者她路过某家稻香村店铺时,看到我提起过的喜欢的糕点;或者因为偶然得到这两瓶薰衣草精油时,想起了我喜欢的味道……
总之,它们让她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我,于是便仔细打包,下单快递,认真填上我的地址电话,等着取件人的到来。然后,这份礼物从她身边离开,来到我跟前。
我并没说什么客套的话,只是微信告知她已收到。
她的回复更简约,两个字,嗯,嗯。
然后我们便各忙各的了。
原本这份礼物她便寄得随意,无原因无目的。而我也收得轻松,不用想这份礼物的缘由,也不觉是一份需要感谢和日后偿还的人情。
都不需要,就像芸寄这份小礼物,只是她想起我来。而我,只需心无旁骛享受收到礼物的快乐就好。
而我也会如此这般,在某一天的某个时刻想起芸。
比如某个春日午后,邂逅叶芽嫩嫩、铺了一层浅浅的白色小绒毛的新茶;某个晚上,在哪个不知名小店碰到店主闲暇时自己编的一只彩色手环,都会让我想起她来——清新的新茶和独一无二的彩色手环,与安静又带几分古典气的芸,很搭。
或者某个清晨,在小区附近公园中,看到坠了晶莹露珠的嫩绿色草尖,我也会想起芸,想起她居住的小院,有回廊有溪流有花树,有成片如这般葱绿色的小草。
我会拍下坠着露珠的草尖给她,也会把新茶和彩色手环寄给她。并不提前告知,想着她收到这份意料之外的小礼物时,意料之中的欢喜。
是啊,欢喜。
多年之后,早已成年的我们依然喜欢礼物,依然喜欢收到礼物时的心情。依然喜欢用礼物的方式表达想念,感受被想念。
很家常,可一点都不庸俗。
甚至那种欢喜,和小孩子时没有任何不同,单纯而明快。
对礼物有认真的记忆时,我9岁,读三年级,刚刚开始学习写作文,我家住在父亲工作的拖拉机站家属院的平房中。
那年秋天,隔壁小院住过来几个在拖拉机站实习的中专生。那时候的他们,也就是十七八岁的大男生,但在9岁的孩子眼中,已经成熟得不得了。
我家和他们隔一堵低矮的红砖墙。下午放学回家写作业时,他们也刚好陆续回来,说说笑笑,打着口哨或者哼唱流行歌曲。晚上,还会传来吉他声。
那是20世纪90年代,对于一个在小县城里生活的小学生眼中,会弹吉他、在外面念书的中专生,非常了不起。
不久后的一天晚上,我写作业时,怎么都解不出一道数学题。母亲正忙着洗衣服,顺口说,你去问隔壁那几个哥哥吧,他们可以教你的。
于是我踩着凳子站在院墙边,拿着作业本朝隔壁小院礼貌喊话。那天隔壁只有弹吉他的男生在,他也在院里的水池洗衣服。听到我的喊声,他抬起头来,看到灯光下趴在院墙上举着作业本的我,笑起来。
他叫于阳,家在烟台。这个瘦高的大男生有张白皙清秀的面容,笑的时候,露出左侧一颗小虎牙,有一些可爱。那晚,他耐心仔细地给我讲了那道题的不同做法。
我高兴坏了,又兴致勃勃地跟他请教造句和作文,他便告诉我另外一个同学写作特别好,投给报纸的稿件经常能发表出来,周末时我可以请教他。
于是那个秋天,我一下多出来好几个热情又有耐心的老师,他们辅导我不同的学科,告诉我要好好念书,以后去外面的世界。
后来,每天放学以后我干脆跑去隔壁做作业,母亲也经常会包了水饺、做了葱油饼或者其他食物,送过去给他们解馋。
一个月后,他们实习期满离开前,母亲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邀请他们去我家做客;而他们,竟然每人都给我准备了一份小礼物。6个大男生,6份不一样的礼物——多年后,我一直清晰地记得它们。
于阳送我的,是一个漂亮的水晶球镇纸,透明的玻璃球中长着一棵绿色的圣诞树,晃一晃,会“下雪”。其他人的礼物有粉红色的相册、天蓝色带卡通图案的笔记本、一套我特别喜欢的《少年文艺》,还有一只小巧的口琴和一支精致的钢笔。
那是我第一次收到礼物,正式又珍贵,我珍藏了很多年。
我当然知道那是我成长过程的一个小片段,是我在不断经历的人与事中,浅浅的一份记忆。可是,从那之后,我对礼物有了格外美好的认知。
我喜欢上了礼物,喜欢收到礼物时那种单纯快乐的感觉,也懂得了可以用这种方式,表达对他人的好,表达那些说得出口和说不出口的想念。
记得有一年去一个北方城市开笔会,看到参会名单中有一位西安的作者,之前我们曾见过几次,惺惺相惜。
于是,赶在出发前,我跑去一家特产店买了几盒本市特色小酥饼——她爱吃甜点,尤其小酥饼。见面时,我从行李箱里掏出酥饼给她,她也拿出专程跑了老远给我买的一套木刻的书签。那时候我正在收集不同的书签,她知道。
我们不约而同把礼物递到对方眼前,相视一笑,那种美好的默契和惺惺相惜,又一次不言而喻。
这么多年,早已不记得送给亲友多少礼物,如同不记得收到过多少礼物。我送与人,人送与我,吃的穿的用的,各种各样。但每一次收到礼物,我依然会有多年前第一次收到时的快乐。
我从来都觉得,那是一份有心的情意,一份牵挂和惦念,一份想起和记得。
就像我每次送朋友或家人礼物,也从不曾有过任何敷衍,每一次都是用心挑选适合对方或想象对方会喜欢的。想象他们收到和打开礼物时刹那的欢喜,我心头的欢喜,亦然。
矫情吗?一点都不,如果你也用心给喜欢的人寻找和挑选过礼物,如果你也收到过惦念你的人送来的礼物,便会知道,生活真的没有那么复杂,一份无约而至的贴心礼物,微信中一个主动问候,或者朋友圈一个小小的默契点赞……就会明白,那些在时光流逝中想起我们的人,那些距离遥远但我们依然会想起的人,加在一起,便是生活。
作者:合欢开了来源:《品读》2020年第12期
责编:张初 | 校对:秦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