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王桥东街四号院里，早该完工的小区加装电梯工程，因施工方资金纠纷一拖再拖。
电梯井旁堆着一些废渣。
电梯井道里空荡荡，仅有外框架。
银杏叶渐渐变黄，冬天已潜入街头巷尾，在成都市锦江区桂王桥东街4号院里，加装电梯工程，仍停留在半拉子工程状态——今年7月，因为施工方资金问题，该小区加装电梯工程停摆，至今未能重启施工，让居民们很头痛。
记者进一步调查发现，老旧小区装电梯这一新兴市场当前蓬勃发展，然而随着竞争的日趋激烈，一些损害居民权益的不良竞争现象也正在出现。
A
垫资难落地
电梯安装公司资金链断裂老院落的电梯加装工程停摆
桂王桥东街4号院是建于上世纪90年代的老院落，由于地处市中心，交通、生活都方便，居住者多是高龄的退休老人。
张智是该院落的住户，也是安装电梯的“承头人”之一。2018年8月，成都市政府办公厅出台了《关于促进既有住宅自主增设电梯工作的实施意见(试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条款，是对于验收后符合条件的项目，政府将给予20万元/台的补助。这也促使院子里住户们下决心，要给自家老楼安装电梯。
2019年底，住户们开始寻找施工机构，在市面上的多家公司中，一家名为四川天府平台电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天府平台公司”)入选。据介绍，这家公司成立于2018年7月，号称是一家专门从事老旧小区加装电梯业务的公司，已经在泸州、资阳和成都的多个小区加装过电梯，“最让大家感兴趣的，是对方承诺，可以为每部电梯安装垫资20万元，并且安装价格也要便宜两三万元。”住户赵先生说。
2019年12月，除了二栋2单元住户另外选择了施工单位外，其他4个单元住户加装电梯组委会都与天府平台公司签订了安装合同。合同约定，修建一台电梯价格为42万元，施工单位愿意先垫资20万元，小区业主共同筹款22万元(先付19万元，交付电梯后再付3万元)，在政府补贴的20万元拨付给居民后，再将其转付给施工单位。
只用了3天时间，4个单元的百余户住户就凑齐了76万元电梯款，随后电梯施工从今年5月下旬开始动工，天府平台公司承诺7月将电梯交付使用。没想到，这一承诺却没能兑现。
“施工只搞了两个月，修了个框框，电梯都没安，施工队就跑了，我们完全受骗了。”张智告诉记者。
记者在该院落看到，几座电梯井框架矗立楼前，但电梯井里并无电梯，而是横着些木条、金属条，附近也无工人，半途停工的清冷气息从中流泻。
住户们找到天府平台公司负责人方之岵交涉，对方却告诉他们:公司资金链断了，无钱购买电梯，已无力继续推进工程建设，只有住户们自己继续筹资购买电梯。
B
高热度竞争
电梯加装市场准入门槛低企业只需在工商局注册就可以开干
为什么说好的“垫资”，却不见踪影？谈起眼下的困境，方之岵直倒苦水。
他对记者说，2019年底以前，他们所接的工程都是由业主全额筹款后交给他们来做。2019年，市场竞争激烈起来，为抢占老旧小区加装电梯市场而成立的公司越来越多。当年年底，为了抢到更多的项目，公司主动提出了垫资。他们以为可以“按节奏”得到政府每部电梯20万元的补贴，以衔接后来的订单。
没想到，今年3月，申请电梯补贴款的报告交到了住建部门，却至今没有等到补贴下发的消息。他们也曾想通过银行贷款的方式，为居民垫资，但是银行贷款审批也未能通过。“我们同时进行的几个项目，前前后后垫资达到了320万元，资金实在是绷不住了，才不得已停工的。”方之岵解释。
“这是一种不规范的市场行为。”对于这种企业以垫付款项承诺，抢占电梯加装工程的做法，成都市住房和城乡建设局物管处工作人员明确告知，“从政策上来讲，20万元的补贴政策是指向业主的，从来没有说过要补贴给企业。”
之所以会有这样不规范的市场行为出现，记者进一步调查发现，与当前老旧小区加装电梯市场高热度竞争态势有关。
“老旧小区电梯的安装和保养，是一个很大的市场。”成都市电梯协会会长黄幼华说，2017年成都老旧小区还没有一台加装电梯，2019年底却已有162台电梯取得使用登记证并投入运行。“据我们了解，目前正在加装的电梯应该有几千台，发展很快、空间很大。”
成都市电梯协会副会长邓刚也证实了这一情况，他说，当前电梯加装市场新进企业多，准入门槛低，成都原来的《关于促进既有住宅自主增设电梯工作的实施意见(试行)》，对电梯公司的专业资质没有做要求，新入企业只需在工商局注册就可以开干，造成许多不具备施工能力的企业涌进来，出现低价竞争、胡乱承诺垫资等市场无序竞争苗头，这才会出现桂王桥东街4号院中途停工等情况。
记者走访也发现，当前市面上电梯公司、电梯品牌比较杂，如仅在金牛区黄忠小区，3个单元装电梯就有3家安装公司、3个电梯品牌，后期的运维也是各自分散。
C
严把入口关
应明确加装电梯的企业有电梯安装资质、钢结构或土建工程资质
“越是新兴市场，越应该严把资质关、入口关。”对于当前成都等地老旧小区加装电梯市场的一些乱象，邓刚建议“提高安装企业进入市场的门槛”，“成都可以借鉴外地的做法，要求签订电梯加装合同的企业要么有电梯安装资质，要么有钢结构或土建工程资质，主管部门加强监管，避免出现企业有问题后只需在工商部门注销即可逃避责任的情况。”
针对电梯施工质量，成都市特种设备检验检测院部长、高级工程师柳三儒指出，当前各公司电梯安装施工也存在标准不统一、后期安全隐患大的问题，“地基的承重设计，许多新成立的公司是不清楚的，假如有的公司只按五六吨来做地基承重设计，电梯用料重量却有可能达10多吨，将来就有可能出现地面下沉的危险。”他建议质监部门加强对电梯加装方案的审查和监管，要求电梯的建筑与结构设计应由具备相应设计资质的单位来完成，应对包括总平面布置、各类管网管线设计、消防、通信、防雷、人防、供配电、抗震加固等在内的10多项内容进行专业审查，提高标准化程度，减少安全隐患。
黄幼华呼吁：应当加强对现场施工的监理，如果业主聘请了监理公司，建议政策补贴部分这个环节的费用。
四川坤弘律师事务所管理委员会主任曹帅认为，桂王桥东街4号院的遭遇令人同情，目前电梯加装市场蓬勃兴起，难免会出现一些难以预料的问题，为了拿到订单，企业有时会不顾后果急功近利。“建议有关部门设立‘黑名单’制度，公布一些违规操作的企业名单，强化规范和监管，切实保护广大住户的利益。”
成都市住建局物管处处长姜鲁东表示，2018年以来，为方便成都市民选择信得过的施工企业，成都市住建局在官网上公布了规模大、实力强的10家成都电梯安装公司，向公众推介。“就是为了加强服务和引导”。
律师说法
电梯安装公司应该承担违约责任
面对电梯安装中途停摆的情况，桂王桥东街4号院住户们应该如何依法维护自己的权益呢？记者就此采访了成都市政协常委、四川广力律师事务所执行主任蒲虎。
蒲虎认为，目前，这家电梯加装公司因自身原因中途停工，不能按合同履约，肯定构成了违约，应该承担违约责任。如果双方协商一致可以解除合同，如果协商不一致，业主方可以通过法律途径解除合同，具体要看合同约定是起诉还是仲裁途径来决定。根据法律规定，业主方可以主张解除合同的同时，要求退还已支付的工程款项，已经施工完成的工作量可以协商或者经鉴定后适当扣除，当然业主方还可以向电梯加装公司主张损失赔偿，赔偿项目和金额要看具体损失而定，比如因撤出现场作业机具、道路和绿化恢复等费用，应由电梯公司承担。如果通过司法途径，时间周期比较长，如果电梯加装公司有财产，业主方应及时申请保全措施，否则可能出现赢了官司却拿不回钱的局面。
现在，成都市大力推广老旧小区安装电梯，蒲虎建议业主选择有资质、实力强、信誉好的公司合作，签订合同时，最好约定根据施工进度分阶段付款，并且向对方收取一定的保证金，合理合法地维护自身权益。
记者追问
政府补贴申请了大半年，为何无音信?
采访中，天府平台公司负责人方之岵多次提到，他们申请每部电梯20万元的政府补贴已有大半年，却迟迟没有领到。这是为什么呢，政府补贴申报程序是怎样的？
记者就此采访成都市住房和城乡建设局物管处工作人员。他告诉记者，根据成都市《关于促进既有住宅自主增设电梯工作的实施意见(试行)》，“对于符合条件的增设电梯项目，各区(市县)政府给予业主20万元/台的补助。”这一政策，遵循的是“事后申请、一次性拨付”原则。他解释说，所谓事后申请，即指电梯安装完毕后，再由居民申请政府补贴。发放补贴的时间是每年5月31日和10月31日，发放上一年增设电梯的补贴额，今年增设电梯的项目又在明年进行补助。具体的拨付流程是各区(市县)财政把资金发放到属地街道办事处，由属地街道办再发放给业主。
对于如此漫长的政策补贴等待期，记者采访的不少成都市民希望能有所调整。桂王桥东街4号院的一名居民便呼吁:“政府对老旧小区加装电梯进行补贴是一项惠民政策，现在的条款，是一年只发放两次，而且要等一年时间，不太合理，都是群众凑的钱，适宜快申快报，建议相关部门对此做些调整，尽可能为群众提供方便。”
他山之石
加强电梯市场监管多地这样做
●深圳市规定住房建设、消防、特种设备、规划土地监察等行政管理部门应当在职责范围内监督、指导该项工作的审批和管理。业主经协商达到同意安装比例的，可向所在辖区的规划国土行政管理部门申请。
●杭州市颁布了《杭州市既有住宅加装电梯管理办法(草案)》，明确既有住宅加装电梯申请人应当委托具有法定资质的设计单位在已公示的初步方案基础上，按照建筑设计、结构安全、特种设备和消防安全等相关规范标准的要求，编制加装电梯设计方案和施工图设计文件。加装电梯施工图设计文件应当经具有法定资质的第三方图审机构审核并出具书面审核意见。申请人应当委托具备法定资质的施工、监理单位负责工程施工和监理，电梯安装单位应当在安装施工前将拟进行的电梯安装情况书面告知市场监督管理部门，并依法向具有法定资质的特种设备检验机构申请监督检验等。
□程丽岚 四川日报全媒体记者 张红霞/文 华小峰/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