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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项人前传:曾受大唐庇护、也为大唐流血,却为何要在北宋造反

2020-11-22新闻20

你好,我是减水书生,与您一同品味历史、感悟思辨。

关于少数民族的分类,有东夷西戎南蛮北狄之说。但这个以方位为标准的分类,太过简单。所以,认识党项人之前,需要对古代少数民族做一个更细致的分类。

首先确定地理范围,主要聚焦在中国北方的游牧民族。其次仍旧以地理划分,因为地理决定生产生活方式。

自东向西,从东北平原弧线至青藏高原边缘,依次是东胡系、草原系和羌人系。

东胡系,主要生活在今天东北地区,兼具游牧和农耕两种生活方式,主要有东胡、鲜卑、契丹以及女真等。

草原系,主要生活在今天蒙古高原,彻底的游牧生活方式,主要有匈奴、柔然、回鹘、突厥和蒙古等。

羌人系,主要生活在今天青甘一带,农耕、游牧、狩猎等各种生活方式兼而有之,主要是各种谁也分不清楚的各种羌。

东胡系、草原系和羌人系,都没能演化到农业文明阶段,或者只是演化到半农业文明阶段。原因是地理气候限制,主要分布在400毫米等降水线以外,不具备发展农业生产的基础。

这不是主观上不努力,而是客观上不允许。东胡系所在的东北地区拥有大量的农耕土地,但大规模发展农业也只是现代的事情。因为纬度太高、气候寒冷,所以在古代的开发难度极大。因此,东胡系仍然以游牧、狩猎为主,未能发展出大规模的农业生产。即便偶一发展,也会被变化的气候或强势的中原打断。

既然没有发展出农耕文明,那么无论是东胡系、草原系还是羌人系,就一定要发展副业。没有副业,就不能活。一股寒流、一季大旱、一场瘟疫,对于这些游牧民族而言,就是灭族之灾。

草原系的副业,是彻底的抢劫,所以武力值最高。由于蒙古草原幅员广阔,所以最容易形成堪与中原争霸的草原帝国。东胡系的副业,也是抢劫,但因为经济方式更多样,而且能够发展小规模的农耕。因此,东胡系虽然在武力上不如草原系,但韧性更强,往往能够建立兼具两种生活方式的王朝或帝国。

今天重点要说的就是羌人系。

羌人系既能游牧又能农耕还能渔猎。但是,羌人系却一直没能建立强势王朝。五胡十六国的前秦和后秦,只是昙花一现,且把大本营移到了关中地区。南北朝以来的吐谷浑,严格来说,这是一伙来自东北的鲜卑人。

羌人系为什么不能建立强势王朝呢?

还是因为地理限制。羌人主要生活在今天的甘肃西南和青海东部。地理特点是山川阻隔、谷地纵横。地图上看着很近,而现实中却要跋山涉水。羌人广布于高山环绕的河谷之中。河谷之间虽然距离不远,但因为高山阻隔,所以往来交通的成本极高。搞战争兼并,输出暴力之后只能实施抢劫;搞攻守同盟,盟书签订之后却老死不相往来。地理特点导致的结果是:内部自组织的成本极高,甚至几乎不能开展内部自组织。

草原系可以形成万里草原万里帝国,秦汉有匈奴、隋唐有突厥、宋明有蒙古。东胡系也可以依托东北平原建立一个千里王朝,比如隋唐的高句丽、两宋的契丹和女真。但羌人系就悲剧了。无论战争兼并还是和平同盟,羌人系都无法实现内部自组织,自然告别了强势王朝的可能。

因为都没有进化到农业文明,所以大家都要搞副业。那么,羌人系会怎么搞副业呢?羌人系往往自己抢自己。所以,羌人的内部竞争,要比外部竞争更激烈。

东汉与羌人累年交战,最后羌人要投降。但是,羌人并不是派出一两个代表就能完成投降的,而是各个羌人部落都要派出代表。最后,羌人居然来了355个部族领袖或代表。原因就是羌人始终没能实现内部自组织,内部无法产生代表所有羌人的可汗或单于。

这是羌人系的特点。

党项人属于羌人系,最早居住在青海湖一带。如果历史没有发生意外,党项人将会是一个普通的羌人部落,历史上最多留下一个党项羌的名字。

第一个意外,是一个你让我离开、我就离你万里之遥的悲情故事。

公元3世纪到4世纪,东胡系的鲜卑部,迎来了一波基因大爆炸。核心慕容家族一连几代,全是英雄辈出。雄主慕容廆成为鲜卑领袖后,猜忌庶长兄慕容吐谷浑。后借二部马斗,对长兄恶言相向:先公分建有别,奈何不相远离,而令马斗!慕容吐谷浑则言:当去汝于万里之外矣。

慕容吐谷浑说到做到,带着所部族人绕了大半个中国,从东北大兴安岭来到了西北青海湖畔。于是,一支来自东北的鲜卑人,开始与羌人生活在一起。而此时的鲜卑慕容氏全是英雄,这就是一个精华荟萃的民族。慕容吐谷浑及其后世子孙,带领这伙鲜卑人,硬是在羌人的地盘上,建立了一个东西四千里、南北两千里的吐谷浑王国。

然后,党项人就要面临抉择了,要么臣服于吐谷浑而失去自我、要么离开青海湖畔、寻找家园。

一部分党项人留下了,后来成为了吐谷浑;一部分党项人离开了,他们来到了河曲之地。

河曲之地,位于今天甘肃、青海和四川交界的黄河地区。这里虽然位置偏僻,但水草丰美,非常适宜游牧生活。在迁徙的过程中,拓跋部成为了党项人的中坚力量。党项人虽然背井离乡,但这个民族却在迁徙中逐渐凝聚。

如果只是这么一个意外,还是改变不了党项羌的命运。因为党项人没有吐谷浑彪悍、能离你万里,仍旧留在羌人系的地域范围中。打破一种趋势,是极为困难的。但接下来又发生了一个意外事件。

这个意外事件就是吐蕃崛起。比东胡系、草原系和羌人系更特殊的,是高原系。在青藏高原这个地方,吐蕃人硬是建立了一个强大的帝国。可以说,吐蕃人打破了所有解释框架。要建立帝国你首先要有经济,但青藏高原土地贫瘠;其次你要有人口,但青藏高原,即便现在,仍旧地广人稀;第三你要有文明,但文明是费钱的,不仅要有村落而且要有城市;第四你要有制度和执行制度的贵族和官僚,但钱从哪来。

然而,吐蕃人就是非常“不讲理”地崛起了。而且,他们还走下高原,问候这个远比自己更富饶的世界。这时候的党项人又要面临选择:到底是臣服吐蕃,成为高原帝国的一部分,还是继续离开家园、背井离乡。其故地陷于吐蕃,其处者为其役属,吐蕃谓之弭药。

但是,党项人在这个时候却迎来了更好的选择。

历经数百年分裂的中原帝国重归一统。崭新的大唐帝国向天下胡人伸出了臂膀。大唐天子李世民昭告天下: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故其种落皆依朕如父母。

于是,党项人投靠大唐,逐渐向大唐内迁。

以上只是外部环境对党项人命运的改变,期间党项人也在不断发展壮大。

《隋书?党项羌》记载:大者五千余骑,小者千余骑。但是,羌人系的特点仍旧主导着党项人,平时“各为生业”、“不相往来”、“有战阵则相屯聚”。

《旧唐书?党项羌》记载:大者万余人,小者数千骑。不仅族群壮大,而且逐渐开始了内部自组织,如:有细封氏、费听氏、往利氏、颇超氏、野利氏、米擒氏、拓跋氏,而拓跋为最强族。

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党项羌人诸部族仍旧“不相统一”。即便是到了北宋,李继迁领兵造反、搞割据。党项人仍旧“不相统一”。指望这些人自己诞生出一个单于或可汗,几乎不可能。

不止唐朝,在隋朝时期,党项人已经逐渐向中原内附了。党项人因为不肯臣服吐谷浑而背井离乡;因为不肯臣服吐蕃人而背井离乡。那么,桀骜不驯的党项人,对于中原是个什么态度?

他们非常主动。

公元584年,大隋开皇四年,党项羌“有千余家归化”。而此时的大隋还没有完成统一,所以重点不在西北而在北方的突厥和南方的南朝。所以,党项羌的归化,是一种积极主动。后来,拓跋宁丛等党项首领,率部族内附大隋,拓跋宁丛还被授予大将军的官职。

公元596年,党项羌寇掠会州(今甘肃靖远),后被大隋陇西兵击败。击败之后,党项人集体请降,“又相率请降,愿为臣妾,遣子弟入朝谢罪”。

这是什么意思?等同东汉时期的匈奴内迁,就是要做大隋的人了。但是,隋文帝却不答应:还语尔父兄,人生须有定居,养老长幼。而乃乍还乍走,不羞乡里邪?

啥意思?意思你你们想来,但我们不要,回去踏实过日子、认我这个天子就行了。

隋文帝是愚蠢吗?不是愚蠢而是高明。到了大唐,李世民对于党项人的处理,仍旧是这个思路。

公元629年,党项羌细封部,举族内迁。唐太宗李世民将其安置在轨州(今四川阿坝附近),并以其首领步赖为刺史。同时,细封部派兵援唐,一起讨伐吐谷浑。

此后,党项诸部踊跃报名、纷纷表示愿意举族归附,并“请同编户”。其后诸姓酋长相次率部落皆来内属,请同编户。太宗厚加抚慰,列其地为崌、奉、岩、远四州,各拜其首领为刺史。

关键是“请同编户”这个四个字,非常有分量。如果按照这个逻辑来操作,党项人将正式成为大唐黔首。但是,李世民并没有把他们纳入府兵、均田体系,而是对这些人实施羁縻控制。

李世民的做法,与隋文帝杨坚的做法,如出一辙。

党项羌中,实力最强的是拓跋部。但拓跋部的首领拓跋赤辞却与吐谷浑结为姻亲。当时,大唐与吐谷浑却为仇雠。于是,大唐与党项拓跋部之间,肯定要爆发战争。然而,战争的规模不大,大唐名将李靖一战便击败拓跋部。不仅击败了,而且瞬间打服。之后,党项拓跋部人心归唐,首领拓跋赤辞拦不住,只能顺应民意、内附大唐。拓跋赤辞,被赐李姓,这是西夏国主李姓的最早来历。以其地为懿、嵯、麟、可三十二州,以松州为都督府,擢赤辞西戎州都督,赐氏李

这就是大唐对周边少数民族的吸引力。打败别人很重要,但别人“心向往之”更重要。但是,这时候,大唐对于党项人是怎么管理的?还是羁縻控制。简单说就是:给你们划好土地,然后你们自己管理自己,唯一的要求是承认大唐天子是你们的天可汗。

公元7世纪,吐蕃人逐渐做大,并在公元663年消灭吐谷浑王国。吐蕃人成为高原上的主人。遭遇吐蕃压迫的党项人,向大唐求助。而大唐也没有忘记他们。于是,“请内徙,始诏庆州,置静边等州处之”。

党项人在这个时候走下高原,走入黄土高原和黄河流域。而且,他们获得了新的生机。在这块土地上,党项人不仅获得了新的生存空间,而且迅速融入中原文明。而党项人的命运,也与大唐捆在了一起。

公元755年,安史之乱爆发,大唐走向衰落。公元881年,席卷大唐的黄巢起义军,攻陷帝都长安。唐僖宗下令各地勤王。各地藩镇逡巡不进,而牢记大唐恩德的党项人却挺身而出。面对数倍于己的黄巢起义军,首领拓跋思恭率党项男儿血战长安郊外。公元881年,八月,长安城外的东渭桥血战,包括拓跋思恭弟弟拓跋思忠在内,上千党项男儿全部战死。

之后,在平灭黄巢起义军的过程中,党项人继续出兵出战,用鲜血和生命回报大唐。于是,唐僖宗任命拓跋思恭为夏州节度使,赐姓李,封夏国公。同时,置定难军,以夏州作为定难军镇,统辖夏州(今陕西省靖边县)、绥州(今陕西省绥德县)、银州(今陕西省横山县)、宥州(今内蒙古鄂托克前旗城川镇)。这是西夏建国的最初基础。

拓跋思恭死后,其族侄李仁福投靠后梁朱温,被封为朔方王。李仁福死后,其子李彝超任夏州留后。后唐明宗李嗣源,派五万大军进攻夏州。李彝超在夏州城头认怂,于是后唐退兵。

党项人自公元7世纪中期进入黄土高原。他们的生存环境和生活方式都发生了剧烈变化,游牧、农耕都很发达。而且,沐浴中原风华、参与中原战争,首领要么封公封王,要么拜为节度使。那么,党项人是不是就会实现内部自组织?

初始条件很重要。而党项人的初始条件就是各自为战。羌人系的这个本性,始终主导着党项人。到了北宋,党项内部爆发内战,同宗兄弟互相杀戮。于是,无力解决党项内部冲突的李继棒(李彝超的侄孙),率所部族人赶赴东京汴梁,表示愿意献出银、夏、绥、宥四州,自己也申请留在京师。

当时的北宋皇帝,是太宗赵光义。然后问题就出现了。

隋文帝时期,党项人便请求内附,“愿为臣妾,遣子弟入朝谢罪”。然后,隋文帝是怎么答复的?答复是:我不要,你们管好自己、不造反就行。

唐太宗时期,党项人不仅请求内附而是请同编户,“诸姓酋长相次率部落皆来内属,请同编户”。然后,唐太宗是怎么答复的?答复是:列其地为四州,各拜其首领为刺史。

隋文帝和唐太宗都是一个思路、一种方式。思路是我不管你,你们管好自己就行;方式是羁縻控制。

而赵光义是怎么处理党项人的?编户齐民、流官治理、中央控制,这就是赵光义的思路和方式。

隋文帝时期,为什么不予编户?唐太宗时期,为什么不予编户?后来,党项内附黄土高原和黄河一带,大唐为什么不借机予以编户?

而且,在隋文帝和唐太宗时期,党项诸部首领可是求着两大帝国予以编户的。用现代的话说:求你给我一个户籍,然后我就是你大隋的人、大唐的人。但是,隋唐的一众雄主们,却全都不同意,思路是你们自己管自己、方式就是羁縻,国籍可以给但户籍坚决不给。

隋唐是帝国的手段,而北宋是国家的手段。

帝国的手段是什么?举例而言:奥匈帝国时期,有人向奥匈帝国的皇帝推荐了一名官员,说这个官员特别爱国。而奥匈帝国的皇帝却问:他爱我吗?

爱国和爱皇帝,不是一回事。而帝国的要求则是你爱我这个皇帝就行,其他全都不重要。

克里尚?库马尔的《千年帝国史》讲到:帝国与民族国家的治理目标和治理模式完全不同。把这个“ 民族国家”的“民族”拿掉,只论国家,具体问:国家有什么特点?中国政治早熟,所以其治理目标和治理模式非常现代。

詹姆斯·斯科特《国家的视角》一书中,国家要对社会进行“简单化、清晰化”改造。中国自秦汉以来,就通过编户齐民、授民以爵等政治手段实施简单化、清晰化的社会改造。这样做的目的是直接管理,而这样做的好处是凝聚力特别强,而且会越来越强。

配合儒家思想主导,以及政治精英与知识精英的合谋,凝聚力会更强、大一统的效率也会更高。汉末直至魏晋南北朝是一个大分裂时期,唐末五代十国是第二个大分裂时期,前者四百年,后者不到一百年。这就是国家视角和国家改造的好处。

但是,把治理中原的国家模式,套用到草原上,可以吗?结果只能是:怎么套用怎么失败。

隋文帝和唐太宗拒绝党项人内迁和编户,就是尊重党项人的的独特性和自身帝国的多样性。李世民以天可汗的身份统治草原诸部落,而以皇帝的身份统治中原各州县。这是一种典型的帝国思维。你们草原胡人爱我这个皇帝就行了,至于其他都不重要。

那么这套治理模式有用吗?看唐末乱世就可以了。大唐大厦将倾之时,一直给大唐卖力的是中原藩镇吗?不是。党项人流血舍命、沙陀人流血舍命,而藩镇却在磨刀霍霍准备要了大唐的命。

那么,对草原诸部实施简单化和清晰化的改造,为什么不行?

因为成本太高。

编户齐民,就要数清人口然后控制人口。但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你怎么数清、怎么控制。直接管理,就是要实现低成本的收税。而如果收税的成本大于收到的赋税,则越是直接管理就越是内耗。草原如此贫瘠,你怎么能够实现低成本的收税?

另外,还有思想控制和统一语境。而两伙人连话都收不到一起去,你怎么实施简单化、清晰化改造?吐蕃能够崛起的原因就是低成本的宗教手段。这个手段才能最大限度地降低治理成本。但中原和草原一直到清朝,仍旧没有找到一个最大公约数。

还有,党项要内迁这个问题。从隋朝开始,这伙人就一直要内迁。但主张内迁的一直是党项首领。而党项诸部众,到底愿不愿意内迁以及请同编户,这谁也不知道。

再者,还有羌人系的特点。单于或贵族要内迁,然后匈奴各部就跟着来了。而羌人系呢?根本就找不出一个代表全体羌人的首领。羌人,连自家首领都管不住,中原的皇帝又怎么能管得住?

所以,对党项人套用中原治理,实际上就是对党项人实施简单化、清晰化改造。而改造的成本,却是高昂的。这个成本将会高到什么程度?

北宋硬是把一盘散沙的党项人打出了坚强的内部凝聚力。党项人也在战争中建立了一个韧性十足的西夏王朝。而这个王朝的寿命,比北宋还要长。

#辽宋夏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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