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算是古装影视剧里的一股清流,服化道等方面都做得不错。场景及摆设都布置得十分精美,镜头所摘取的许多画面也十分精致典雅,和制作形成对应的是,该剧所传达的许多理念也十分值得学习。
盛家的老爷盛竑,被网友封为“渣爹”,另一外号是“盛怂怂”。说盛竑是个很渣的父亲,是个很怂的人,其实还真不冤枉他。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宠妾灭妻,伤害的不仅仅是明兰母女,也包括王大娘子和她的嫡女如兰。
在老祖母被康姨母和王大娘子设计陷害中毒后,明兰曾就后续处理办法和父亲商议,而盛竑再一次看到女儿深藏的城府和果敢的态度后,不禁认真反思了一个问题:我这个一向乖巧的女儿,怎么变成了这样?喊打喊杀的,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才意识到,明兰不是变成这样,而是一直都是这样。他得出的结论是这样的:“我方才突然想明白了,你不是变成这样,你一直都是这样,你装得真的是很好。”听到这句话,大概不少观众要讽刺他:原来你才知道啊!
明兰自幼丧母,她所能依赖的,只有祖母一人。盛竑虽是她亲生父亲,但因儿女众多,他眼里只有小妾和小妾生养的庶女,除了嫡长女华兰外,连嫡女如兰都不入他的眼,更何况是不受宠的小妾所生养的庶女明兰呢?
都说知子莫若父,盛竑长期忽略明兰,对她少有关心,哪里还谈得上去了解她?身为父亲,他对明兰的了解,最多也就是从盛老太太或长柏口中听说部分情况而已。
明兰被父亲这句话点到了。亲爹不了解自己,她已经无所谓了,但她在乎的是,父亲觉得自己“一直都是这样,装得真的是很好”,她当然是装得很好,但她为什么要这么装十几年呢?
“还不是因为父亲您的偏心?”
明兰的确在装,她装乖巧、装软弱无知,最主要是通过这种方式减少别人对她的关注和防备,同时打消林小娘的顾虑和疑心,让自己能顺利活下去。
当祖母成为她的依靠后,她也为祖母而忍下种种委屈,继续装,装懂事、装忍耐、装什么都不知道、装什么都不在乎,只是为了不给祖母惹事。毕竟,对于明兰而言,大娘子和林小娘之间天天斗,鸡飞狗跳的事总是闹个不停,两个姐姐也不好相处,能少一件事就少一件,这才是最重要的。而杀母之仇,她藏在心里,等待机会反扑报仇。
所以,既然被父亲说“装得很好”,她觉得很有必要跟父亲摊牌了,下面这番话,就是明兰和父亲讲的,也是这对父女少有的一次谈心:
“父亲,我从来没有因为你的薄待而怨恨,也从来没有因为你的冷漠而生疏。我觉得女儿做到这个份上,您也该满意了。”
“鉴于你的放纵,我的亲生小娘,才被人害死。我这个人,对我好的,我始终牢牢记得,就算豁出去性命,我也要报答人家,可父亲,你还记得我小娘吗,她如果活到现在,该有多大年纪了?她喜欢吃什么?她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盛紘被问到了,呆了,楞住,试图否定,他转过身去,要么去书架上翻书,要么说:“我那时候很忙,我忙得很。”
明兰显然无视他的辩解。
“可我记得,我不光记得她的,我还记得父亲你,我远远比你自己,还要明了解你。我明白你看重这家族的兴衰,我明白你不在乎宅里内斗,我明白你的才华和能力,也明白你的虚伪和冷漠,我更明白你首鼠两端,左右摇摆,只有最核心的利益,才能打动你。”
“父亲,咱们这一家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把日子过下去算了,何必追问这么多呢。”
细读会发现这段话里藏着明兰的不少委屈、忍耐和最后的放手。
明兰自小便深知自己在父亲心里的分量。她知道爹爹一心想让四姐姐去祖母院里,而大娘子又不舍得五姐姐去祖母院。卫小娘对她说,眼看祖母没点头,似乎是不愿意养四姐姐,说不定最后让你拔了头筹。
而明兰之所以不愿离开小娘,是因为如果她去了祖母院,林小娘只会记恨她抢了自己女儿应得的待遇,而大娘子会看笑话,留下她小娘一个人在这里,小蝶姐姐又不在,小娘一个人在这院里可怎么过?
后来,生母去世,祖母收养了她。姐妹间每每发生冲突,父亲永远偏向四姐姐,惩罚她和五姐姐。再后来,她用计让林小娘母女自投罗网,在盛家的日子才算太平了些。而这个父亲,对她一向少有关照,即使在孔嬷嬷提点盛家宠妾灭妻的情况后,父亲给到她的不多的一次关心,都被三哥给打掉。小桃说好不容易主君才和姑娘说句话,又走了。明兰回应:
“不妨事,我需要的时候已经过了。”
她已经由希望转为失望,对父亲不再抱有任何渴求疼爱的念头了。但即便自小到大就遭遇种种不公,乃至嫁人后还被父亲轻视呵斥,她仍然对保持比较平和宽容的态度:既不怨恨他,也不疏远他,只做好自己分内该做的,对生父也绝不再抱其他指望。
同样是妾室,盛竑宠爱林小娘,把她当成心尖儿上的人,而自己的生母被他忽略也就罢了,还忍受了碳火和吃食不按例发放的虐待,最后还因父亲的放纵和疏忽,被林小娘用计陷害,难产而死。
这样的遭遇,让明兰看到,父亲不在乎宅里内斗,只在乎家族兴衰。她更知道这个当爹的,根本没把自己的小娘放在眼里心上,也不会在乎她这个亲生女儿。
生母卫小娘弥留之际,叮嘱明兰:“你就记住一句话吧,万事,活着最大。”
小娘过世后,要想活下去,明兰只能不断忍辱和装傻,假装什么都不在乎,假装自己是心大的人,假装自己不记恨林小娘母女,最后默默设计报仇,给以反击。
她想要活着,也想要好好活着,为了完成小娘的心愿,她告诉自己从此以后一定不能拔尖出头,于是隐藏锋芒,受了委屈也往肚里吞。她看透了父亲的虚伪和冷漠,于是更不可能指望她,而是只依靠祖母。
所以,对这个当爹的,她没有感情,也向他摊了牌:咱们只适合稀里糊涂地把日子过下去算了,为何要追问那么多。
因为她深知,出嫁前后,这个当爹的一点没变。婚前,她只是和小公爷打了个马球,亲爹觉得她一心高攀人家富贵;婚后,她回趟娘家,亲爹会觉得她显摆。她更深知,这个当爹的心里没一点主见,经常左右摇摆,处事也没原则,宠爱林小娘母女的时候,也不顾她和四姐姐的辩解以及大娘子的求情。这样的爹,在意的只有家族的兴衰和他自己的面子。
然而,即便如此,明兰内心也并无憎怨。她努力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也能放得下这一家人的恩怨,所以,即便拿到了林小娘陷害生母的诉讼等证据,她也未曾告官。于她而言,林小娘死了,仇就报了,为了一大家子的和睦,为了三哥和四姐姐的前程,她没有继续追究此事。在她看来,只要墨兰不做得太过分,她和她之间还可以互不相扰。
明兰能把不好的日子过得精彩,能对父亲保持相对平和的态度,能和墨兰之间保持表面的和气,这和她的思想分不开。父亲对她再不好,那也是父亲,她不爱父亲,也不会太亲近他,但也绝不恨他,只是仍会对他保持基本的尊重和适当的亲近,因为这终究是父亲。墨兰的生母杀害了她的生母,但毕竟是手足,只要不触碰到底线,她也可以和墨兰维持表面的和气。
幼年生活的不顺,让明兰早早地学会了忍耐和包容,她只是暗自积蓄力量,分清恩怨,有德报德,有怨报怨,过好自己的小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