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年9月,江阴籍著名中国新文化运动先驱、文学家、语言学家和教育家刘半农先生留学伦敦大学时写下了不朽的诗作《教我如何不想她》。
诗以寄情,文以咏怀,纪念诗作创作100周年江阴发布系列美文刊发推出第三十六篇崔治中《七十余年记忆中的家乡江阴》。
七十余年记忆中的家乡江阴
文/崔治中
2008年初秋,我接到了江阴市月城实验小学百年校庆筹备办公室打来的电话,邀我参加学校百年校庆。我一愣并回答说,我从来没有在月城实验小学上过学啊!对方问我是否在黄桥小学上过学,并解释黄桥小学已于2004年并入月城实验小学。我接受了邀请,从我所在的工作地山东泰安专程回乡。我曾在那里上过一年学,家里还曾保存着1949年黄桥小学发给我的成绩报告单。
我的成长
——从崔巷上到江阴城
1944年5月,我出生于月城乡蔡庄村崔巷上,这是位于黄桥西南角的一个自然村。根据1919年续修的申锡堂崔氏宗谱(第六修)记载,我们崔巷上家族在北宋年间从安徽宣城迁到武进一带后,再于明朝嘉靖年间迁到江阴黄桥西边的土地上。显然,我算是地地道道的江阴子孙了。
1949年夏,我随家人离开了江阴。那时父亲在南京做生意,母亲带着我们兄弟三人都搬到了南京。之后父亲又前往苏北射阳县新洋农场劳改,此后好多年,一直未能回家乡。直到13岁那年暑假,我才回到崔巷上大娘家住了约10天,有机会重新看看我的出生地。
这座“大屋”门前有一片青砖铺就的晒场,用于晒干收割上来的稻、麦和油菜籽。晒场向南是一小片竹林,竹林再往南就是地势较低的水稻田了。有一条铺了黄石块的田埂直通河边码头,村民们在码头上淘米、洗菜、洗衣服。河水很清,每家做饭、洗碗的水都是从这个码头提取,一担一担挑回家里的水缸中备用。
1963年,我父母带着弟弟从射阳县新洋农场退职回老家务农,我家又迁回了江阴。那时我已在扬州苏北农学院(现扬州大学)读大学。在那个年代,从扬州回家也是一次漫长的行程。为了赶上第一班轮渡,凌晨一两点,我就要从学校出发,坐汽车、上渡船到达镇江,再坐老式绿皮火车到无锡,之后再坐船到青阳,到家时已是下午四五点了。
我们家在村的西北角,这座房子是我曾祖父建的,前后三进,中间有两个天井,当时在这附近可能是最大的一座,所以被称为“大屋”。实际上我家的这个“大屋”,内部并不大。曾祖父四个儿子中有三个各分占了三进中的一进,我家在中进,只有一间正房、一间厢房和一个厅,但又由我父亲和我伯父各分一半。我家重新迁回崔巷上时,只占有一间约20平方米的厢房和半个厅。在这半个厅里,一半砌了个江南常见的做饭用的大灶台,另一半隔了一个棚,由祖母居住。
“大屋”的装修还是比较讲究的。四米多的高墙及屋顶上有江南民居特有的飞檐装饰,在天井通向前厅的门廊上面横着的大青砖上,雕刻有“耕读传家”四个大字,周围还雕刻有花草,这可能是作为地方上“小财主”的曾祖父对后辈的希望吧!而更有特色的是隔开中厅与天井、作为门用的八扇两米多高的长窗。它们从屋顶一直延伸到地面,既有门的功能,又有窗的功能。其上半截是木格样的结构,每个小格子中嵌有磨薄的有透光作用的贝壳片,下面三分之一则为实木板。在木格区与实木板间设有一木盒,其中各插入一块雕刻有《三国演义》中“刘关张”等人物的活动红木。我对这八块红木雕,印象特别深刻。据说,仅制作这几条长窗就花了几个工匠一年的工夫。
在家时,我差不多每天到码头去赤身游泳。那时的河水真清啊,河里有一群一群的小鱼游来游去。如果早上早点去,在码头大青石的侧面,经常能一把一把地摸到小螺蛳。码头上的浅水中,还能看到大小不一的河虾在大青石石面上爬来爬去,用手掌就能扑到,我有时甚至直接将抓到的虾放进嘴里。
黄桥是条小街,虽有市集但很小。而青阳镇则不一样,除了常规的商业街外,还有每五天一次的大集。青阳是江阴南部最大的一个镇,一条南北方向的老运河穿过全镇,上面横跨着几座青石拱桥。运河东西两岸都是木结构的民房,一层或二层,家家后门都有码头,便于行船上下人和运货,也便于住户取水、洗澡。每次来青阳赶集,我都会在不同的角落走一圈。青阳镇除了商业街外,其他街上的民房很多也是高墙大院。
我当时的主要活动地点,还有月城。那时,我们村行政上属月城公社,从村里到月城,一路上几乎都是田埂小路。我们去月城要么是挑一担稻子去碾米,要么是挑几十斤麦子去磨面。夏天时,人们穿着草鞋或者干脆赤脚走路。当然,天冷时或遇到雨天,就要穿上胶靴走完那泥泞小路。月城的北面是秦望山,我母亲的娘家就在山边沿山大队的汪家村。
1967年8月,我被分配去河北省工作。在远离家乡去河北报到前,我去了趟澄江镇。当时江阴县城的中心虽然也有点城市的气魄,但路两边多为二层的商铺,四五层的楼房很少,有几家相对较大的百货商店,路上来往的都是步行的人群。我一心要看看江阴独特的景点,就一路步行到位于城东的江阴要塞黄山炮台遗址。那是在长江边的一个山坡上,炮台向北临长江一面是不太高的黄石陡坡。站在山坡的最高点越过长江向北望去,是一片平原,除了零零星星的村落或农屋外,均是一片农田。那时,江阴和对岸靖江县之间的来往全靠渡轮。
我的惊喜
——家乡变化日新月异
改革开放后,各种经济活动逐渐活跃起来。我也有幸考上了全国首批研究生,毕业后留在扬州大学任教。离江阴近了,能回乡的次数也多了。江阴作为鱼米之乡的江南大县,农村经济活动启动得比较早也比较快。农村实施“包产到户”“责任田”政策后,劳动力得到了解放,农民有了更多从事不同生产活动的自由,不同产业的家庭作坊或村办企业出现了。我们崔巷上就有几户开起了家庭彩印作坊,收入显著增加。在这几年中,农村的整体面貌变好了,给我的第一个印象是,黄桥东街的那座大青石砌成的拱形桥被拆掉了,变成了与地面相平的水泥桥。在黄桥与月城间也修起了一条可双向通行的南北大道,往南可通无锡。黄桥到青阳间的泥路,也增宽了许多,还铺上了碎石子。
当1990年春天我再次回到家乡时,从青阳一下车,就可以乘出租车一路到达黄桥,道路虽然窄,但已是平坦的水泥路了。进了崔巷上,就看到数排二层或三层的砖瓦房,有的盖得还很有气魄。原来由我们多家共有的“大屋”也被拆了,原地盖起了两栋二层楼房。显然,过去几年,大家都用不同的方式赚到了足够的钱。我弟弟前几年先是做裁缝,后来开画片彩印手工作坊赚了钱,盖了房。我一个堂侄更是在村后建了一个小型彩印厂,雇了十多个人,后来又将厂房扩大到五层楼。
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年,在月城与常州间修了戚月公路。我从扬州回家乡,惊讶地发现,即使在较偏僻的乡村地带,路边也都排列着几个欣欣向荣的大型企业,据说有的还是上市公司,这都是在乡镇企业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呀!
1999年9月底,江阴长江大桥正式通车,从扬州坐车在高速公路上跨越江阴长江大桥回江阴,全程只要1个多小时就到了,真方便啊!一看到这悬索大桥,我就想,它比世界有名的美国旧金山的金门大桥有气势多了。
大约是在2012年,我在一次回乡讲课时,去长江大桥的南侧桥头堡游览。我站在桥头堡的观景点向北望去,大桥高高地悬挂于大江之上,南来北往的渡轮,将渐渐成为历史。不远处就是黄山炮台遗址,这让我想起45年前,那时我站在临江的山坡上向北望去,看着东流的长江水,看着江北一片广阔但多少有点荒凉的田野,心里不免有将要离乡的惆怅。而现在,从高处看江阴市区的高楼大厦和灯火辉煌的繁荣景象,则是满怀着返乡后的喜悦。当时我还先后游览了文明广场、黄山湖公园、鹅鼻嘴公园。显然,江阴在经济繁荣的同时,也在绿色生态上有了很大发展,值得一赞。
我现在退休了,每隔几个月就回到月城双泾生态园住几天,体验一下乡情。这里离崔巷上只有一二公里,慢慢散步也只要30分钟就能到达。生态园里有大片的水面和树林,周围还有葡萄园和桃园,到了夏秋季节,人们可以自己采摘水果。这里还是全国龙舟赛的比赛和训练地。天气晴朗的日子,在湖面上划船时,向北就能清晰地看到不远处的秦望山。近10年来,为了保护环境、美化环境,这里已禁止爆破采石,苔藓、野草和小灌木开始在裸露的山岩上生长蔓延,大片黄褐色山岩正在重新变回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