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①:解安程在给小藏羚羊喂奶。
本报记者 姜 峰摄
图②:三江源国家公园长江源园区曲麻莱管理处岗当村的生态管护队员骑着摩托车巡线。
本报记者 姜 峰摄
图③:肖凌云(左)在玉树州杂多县扎青乡布设红外相机。
资料图片
图④:可可西里雪山景色。
本报记者 姜 峰摄
三江源风光。
本报记者 杨烁壁摄
长江、黄河、澜沧江,这三条听起来如雷贯耳的河流,都发源于青海南部的同一片土地,这里也因此被称为“三江源”。这片高原具有丰富的生物多样性,其生态环境也极其脆弱。由于地处偏远、地域广袤,这里的生态迫切需要悉心呵护。如今,随着生态环保的观念深入人心,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三江源、保护三江源。其中,就有这样一群年轻人,他们在这里保护“中华水塔”,救助野生动物,寻求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一起来听听他们的故事。
通天河上的生态管护队:
坚守巡护“中华水塔”
一部《西游记》,让人们记住了长江上游的一个别名:通天河。
通天河,什么样?
从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曲麻莱县县城出发,刚刚出城几里地,手机就断了信号。一条砂石路向着草原深处延伸,目标:通天河。
砂石路就一个车道宽窄,错车很困难,顺着地势高低起伏、颠簸难行,一会儿穿行在山谷,一会儿又攀上了山巅。行至高处,蓦然发现通天河就在路旁的峻岭深峡间奔流,第一眼惊艳无比:正值雨季、水量暴涨,宽广的河道里奔涌着浊浪,在陡峭的峡谷巨岩间刻画出一条粗犷的曲线,以极快的流速奔腾向东,山高水长,确实当得起“通天”之名。
通天河畔,十几位康巴汉子已经在岸边准备好皮划艇,他们是采访的对象——岗当村的生态管护队队员,负责在通天河上进行水上巡线。
“区区一个村,面积就有近800平方公里。”岗当村生态管护队队员久美扎西是一名90后,略显青涩的面庞十分英俊,他和其他队员全都是当地藏族牧民出身。“我们负责这800平方公里的日常巡线值守,每个月还要进行三次集中大规模巡护,调查、记录并保护所在长江源区域的野生动植物等生态资源,同时及时发现、打击盗猎盗采等违法活动。”从江荣沟下水,他和队员很快进入了工作状态,站在皮划艇中用望远镜四处观察着,通天河沿岸的一草一木,对他们来说已是如数家珍。
皮划艇顺着大河漂流起伏,两岸群山飞度,久美扎西时时紧握着划桨,以防遇到暗流造成危险。“我们可不是来‘观光’的,必须每分每秒都把眼睛放亮。”
这不,他和队员们很快有了收获,利用望远镜,他们发现在河岸旁一处陡峻的山崖上,活动着数十只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岩羊,他们一边拍照留存,一边在巡线日志上记录下岩羊发现的具体地点,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神采。
为啥这么高兴?“说实话,岩羊没啥稀罕的,但它们是重要的生态指标物种。”久美扎西对记者说,“岩羊的天敌是谁?雪豹!这么一大批岩羊在此活动,这一带必然藏着雪豹!”
久美扎西最难忘的一次“邂逅”是2017年7月底,他在那布扎都山拍到了一白一黄两只雪豹。久美扎西告诉记者:“从2014年开始,我们岗当村生态管护队每年都能发现并记录到雪豹,而且冬季和夏季都能见到。”
雪豹、马麝、白唇鹿、苍鹰、盘羊、岩羊……“巡线之初,这些野生动物并不常见,而这两年的发现频率越来越高,数量也在增多,说明长江源区域生态资源保护越来越好。”久美扎西感叹。
漂流巡线,另一个重要任务和优势,就是能够快速打击盗猎盗采等违法行为。近两年,在三江源国家公园等部门的持续打击下,类似的违法活动已经得到极大遏制,而岗当村的这些康巴汉子们,仍然巡护在通天河沿岸,用平凡的坚守为呵护“中华水塔”贡献着一份力。
晌午时分,队员们上了岸开始做饭:锅碗瓢盆和食材都是自带,有的煮起了奶茶,有的掏出了油馍干饼,风餐露宿,对他们来说已是家常便饭。
持证上岗、按月发放劳务报酬、年终考核、进行动态管理……记者了解到,三江源国家公园体制试点生态管护公益岗位机制,积极推动牧民逐步转变为生态管护者,促进牧民增收与生态保护协调并进。
“今天又到了江荣沟,四周很安全……”“今天巡线遇到一群马麝,看着它们觅食的样子,我们都很安心……”巡线日志里,记录的都是类似的质朴话语以及“平淡无奇”的见闻,毕竟,与珍稀野生动物的“邂逅”只是特例。“从过去的牧民,到现在成为领工资的生态管护员,大家都很珍惜,都觉得为保护家乡的山山水水尽力,很值得!”久美扎西说。
可可西里的巡山队员:
给藏羚羊当起“奶爸”
暮色降临可可西里索南达杰保护站。
可可西里位于玉树藏族自治州西部,面积4.5万平方公里,被誉为青藏高原珍稀野生动物的基因库。据不完全统计,可可西里现有哺乳动物31种,其中藏羚羊是可可西里分布数量最多的野生动物,在多年来保护人员坚持不懈的努力下,数量已恢复到现在的7万多只。
解安程,地道的90后。一米七的个头儿,略显瘦削的身材,虽然不够“威武雄壮”,但被可可西里晒得黝黑的脸庞,还有曾在部队服役锻炼出的坚毅沉稳,令人站在他身边时,感觉格外踏实。
退伍后成为可可西里的巡山队员,尚未谈婚论嫁,但他却已当过十几个“娃”的“奶爸”;别人家初为人父者,往往手足无措,抑或手忙脚乱,偏偏解安程对“育儿经”却颇有心得,奶起“娃”来更是一把好手,养得“娃”个个健康又快乐——他的“娃”,是藏羚羊宝宝。
又到“奶娃”的时候了。火炉上,热着2100毫升的牛奶。“可可西里海拔高、沸点低,所以提前一个多小时就开始加热了。”解安程换上了一身白色大褂,把奶瓶码成一排放在桌子上,将牛奶均匀倒进奶瓶里,再将奶瓶小心翼翼地装进奶篮子,提着快步走出门去。
可可西里野生动物救护中心,就建在索南达杰保护站的西侧。走进中心,数只只有人膝盖高、嗷嗷待哺的小藏羚羊立即将解安程围成一团。解安程按照奶瓶的编号,分别给对应的小藏羚羊喂起奶来。
“标号是为了避免相互传染。”约莫半个小时工夫才完成任务,他说,“早中晚三顿,顿顿都得按时喂,真跟带孩子一样。”
除了反盗猎反盗采、日常巡护等工作外,解安程和队友们的一项重要职责就是救护可可西里的野生动物。“每年5月份开始,藏羚羊都会大规模向卓乃湖迁徙集中产仔。”解安程告诉记者,为此,保护部门专门在卓乃湖设立了季节性保护站,对临产藏羚羊进行途中保护和产仔期间现场保护。
由于暴雨、野兽等因素的惊扰,常常会令刚刚出生的小羊羔迷途或掉队落单,这些小生命在野外生存下去是非常困难的。在巡护途中,如果遇到落单的小羊羔,解安程就会和队友们先远远地蹲守一段时间,如果等不到母羊回来寻觅幼仔,他们就将小藏羚羊先带回卓乃湖季节性保护站,然后再送回索南达杰保护站的野生动物救护中心。
在可可西里索南达杰保护站西侧,保护人员建起了野化区,随着小藏羚羊长大,经常会带着它们到草场上吃草、遛弯。每当这个时候,解安程就像是“羊爸爸”,后面跟着数只小羊,在野化区的草场上形影不离,画面格外温馨。“等到小羊长大了,我们再将它们放归自然的怀抱。”
“看到嗷嗷待哺的小藏羚羊们平安地茁壮成长起来,这是我最开心的事情了,我会像对待孩子一样呵护这些小家伙。”解安程说。
雪山上的科研人员:
潜心监测雪豹踪迹
今年4月,当许多人还宅在家里时,北京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博士研究生李雪阳正在海拔4600米的山坡上气喘吁吁,望着对面烟灰色的嶙峋山石,她期盼着会有一只雪豹悄然蹲伏其中。
这里是位于青海三江源的阿尼玛卿雪山,对于常年研究雪豹的李雪阳来说,此行的一项重要工作,是和山水自然保护中心的伙伴们一起,通过红外相机的定点监测、痕迹调查等方式对这里生存的雪豹进行“跟踪调查”,而这其中,颇为重要的便是搜集研究雪豹的粪便。
山水自然保护中心2007年由北京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吕植教授创办,其创办初衷就来源于三江源保护—希望重新定义自然保护,构建人与自然关系的新可能。在青藏高原山地生态系统中,雪豹无疑是一个健康生态系统的重要象征。2009年开始,北京大学和山水自然保护中心的团队开始在三江源关注以雪豹为旗舰物种的研究和保护工作。北京大学博士后、山水自然保护中心科学顾问肖凌云就是其中一员。
2010年,肖凌云硕士毕业从瑞典回国加入吕植的研究组,投入野生动物保护生物学研究。回国后她发现,身边有很多和自己有着类似想法的年轻人,“被祖国的大好河山吸引,选择把青春岁月投入野生动物保护,实现自我价值。”
带着兴奋,她扎到4000多米海拔的青藏高原。“条件很艰苦,高寒、缺氧、常常一个月洗不了澡,但很充实。”在研究三江源地区的“生态—社会系统”过程中,肖凌云发现,首先要面对的问题是这里极其广阔的面积和极端缺乏的本底数据,“这仅仅靠几个研究者显然是完成不了的。”
2012年夏天,肖凌云和小伙伴们尝试发动当地农牧民系统地收集科学上可靠、可分析的数据,用来做种群密度、种群动态监测等分析,并反馈到保护行动中去,形成当地居民自发保护的闭环。
在青海玉树通天河沿岸的云塔村,他们尝试了符合科学设计的有蹄类样线监测培训和针对行踪诡秘的食肉动物的红外相机监测培训,监测队员全是当地村民。“我们并没有额外支付相关费用,但当地群众出于为家乡做点好事的愿望,很积极地参与进来。”肖凌云说。
自此以后,每个月村民们都去自己负责的山谷,拿着记录表格、罗盘、望远镜,定点观测记录岩羊数量,放置红外相机,就这样风雨无阻坚持到现在,一晃8年。
“没有想到的是,我们的尝试,在2015年迎来了机会。”肖凌云说,2015年,三江源成为了第一个试点国家公园,他们在昂赛乡的监测点成了三江源国家公园的试点区。国家在当地推行一户一岗,从居住在国家公园里的每一户人家选出一位生态管护员,按月发工资,购买他们的监测与生态保护服务。“我们的项目显示了牧民做生态监测的无限可能,这在国家公园政策中得到了体现。”肖凌云不无自豪地说。
如今,来到三江源参加雪豹保护的成员越来越多,他们有些是研究者,有些是志愿者。“在我国这样辽阔的国土上,自然保护需要政府的重视和引导,也需要全民的参与。”从2011年开始驻点三江源的山水自然保护中心保护主任赵翔说,“未来,我们会继续驻守在这片土地上,推动以雪豹为旗舰物种的社区保护工作,长期关注这里人与野生动物的共存关系,更好地为三江源生态保护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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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民日报 》( 2020年11月15日 05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