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爸爸去世了。”当被问及“你是跟爸爸妈妈住还是跟爷爷奶奶住”时，11岁的吴景洲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语气平静地说。坐在他对面的，是8岁的弟弟吴景浩。兄弟俩的父亲去世、母亲改嫁，平日与61岁的奶奶相依为命。
在林州市最大的易地扶贫搬迁安置点幸福家园社区，4600余名居民中青少年达1700余人，其中，像吴景洲、吴景浩这样的18岁以下的困境青少年有687人。
今年5月，幸福家园被列为共青团青年社会组织“伙伴计划”易地扶贫搬迁安置社区治理示范项目实施社区。如今，项目推进时间过半，“新伙伴”给这些青少年带来怎样的变化？
【不适】
有人上课听不懂
有人还想回山里
每天下午放学后，吴景洲兄弟俩总会准时来到“四点半课堂”，志愿者老师从微信群中找到各自的作业，再辅导他们全部完成。与他们一起的，还有20多个不同年级的学生。
“四点半课堂”上，学生们在写作业
对于这些学生的情况，辅导老师毛立丽都能说出个大概：吴景洲很聪明，也很粗心，数学题一说就会，一做就错，上五年级了还没学会拼音；吴景浩写的字歪歪扭扭，做作业时常常跑神儿，不是抠手就是东张西望；有个一年级的小姑娘，奶奶每次都来陪着，但就是学不会，一加一等于二还没记住……
这些孩子的父母大多不在身边，日常学习没人辅导，成绩不理想。幸福家园位于素有“中州名镇”之称的陵阳镇，汇集了来自林州16个乡镇的1461户贫困人口，在社区1700余名青少年中，18岁以下困境青少年达687人，其中，孤儿21人、单亲困难家庭儿童159人。
9岁的李亚伟在父亲去世后，由奶奶抚养长大，老家在距离陵阳镇十多公里外的河顺镇魏庄村，家里的地都是山地，种啥啥不长。亚伟原在村里上幼儿园，两年前来到陵阳镇读小学时，不会说普通话，老师讲课也听不懂，不但学习成绩落后，还不爱讲话。
13岁的王艺诺与李亚伟家境类似，父亲38岁时因病去世，母亲此后常年离家在外，剩下她和70岁的奶奶一起生活。两周前，奶奶犯了高血压，摔了一跤，导致左腿骨折，无法下床，王艺诺除了正常上课，其余时间都在家照顾奶奶。当前来家访的社工提出帮忙做家务时，被她断然拒绝。问及家里情况，她只是轻轻“嗯”一声，不多言语。
今年5月份刚接触这个项目时，安阳市惠民社会工作服务中心负责人黄元就觉得“社区太典型了”，困境儿童、留守儿童集中且问题突出：他们普遍害羞、胆怯，不敢与陌生人交流；有些孩子到了青春期产生厌学情绪，对外面的世界又没什么概念，缺乏成长方向和动力；还有的孩子想回山里，说住不惯楼房，周围邻居也不认识，感觉像是住进了笼子。
搬家后的生活条件骤然改善，但真正适应新环境，则需要一个缓慢的过程。如何帮助这些青少年“搬得出”之后还能“过得好”，成为社会各方需要共同面对的一道考题。
【帮扶】
“共青团+社工+志愿者”
让孩子看到更多人生可能
围绕“伙伴计划”的项目要求，在团安阳市委和团林州市委指导下，幸福家园社区在青年之家成立了“四点半课堂”，在课业辅导的同时，聘请专业社工结合社区青少年心理特点，精心策划组织科技近距离、书香润心灵、向上吧少年等主题活动，让孩子们感受到生活的丰富多彩。
“四点半课堂”上，社工给孩子辅导作业
来到“四点半课堂”之后，老师们耐心地教李亚伟学说普通话，辅导他复习、做作业。在他过生日时，老师还组织孩子们一起开展“我们是一家人”主题活动，做蛋糕、送祝福、玩游戏。
如今，已上二年级的亚伟变化很大，普通话和学习成绩明显有进步，还喜欢做手工，用橡皮泥捏的小动物惟妙惟肖。奶奶赵改花说：“他已经不想回老家读书了，在这儿见的人多，看别人好好学习，自己也会下功夫。”
在最近一场“环保小卫士”活动中，吴景浩和小伙伴通过掷骰子玩大富翁游戏，学习垃圾分类常识，在被问及“垃圾可以分为哪些类别时”，他刚开始还很认真地回想：可回收垃圾、厨余垃圾。之后，眼珠一转，大笑着说了个“其余垃圾”。
孩子们在游戏中学会“垃圾分类”
11岁的吕可可和同伴付蕾作为小组搭档，参加了一次科技手工活动。她们在社工王淑贤的带领下，利用既有材料自制一款烟雾报警器，拼装线路板、安装电池、连接线路、功能测试……此前不曾有过的操作体验让她们意犹未尽，40多分钟的活动结束后，争相问：“下次活动是什么时候？”
社工王淑贤带领孩子们动手自制烟雾报警器
对于已经上初一的黄娜来说，暑假期间的那次补习课让她收获最大。那时，就读于吉林大学、北京体育大学等高校的7名返乡大学生来到幸福家园，为孩子们补习英语、数学等科目。
在为期一个多月的暑期补习中，承担英语辅导的吉林大学志愿者时常会讲起自己的故事：出身林州的农村，靠努力学习考上了重点大学走出山区。这让黄娜忽然意识到，“我也可以像这个姐姐一样，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担忧】
帮扶项目结束后
期待陪孩子们走更远
不过，在黄元看来，目前所做的，仅仅是个开始，“让幸福家园的孩子感受到温暖，知道人生还有多种可能”。
主题活动中，孩子们画出家乡的红旗渠
“一般来说，社工可以在三个层面发挥作用，最基础的是改变某一个点，其次是改变某一种机制，最高级的是改变一种环境。”她在思考更多可行性，比如对接企业资源，提供更多公益就业岗位；把王艺诺这样的青少年发展为个案，跟踪帮扶，在关注她本身成长的同时，帮她缓解家里的难处。
最近一个月，王淑贤正在和安阳师范学院的志愿者对接，准备围绕文化课和艺术课为孩子们开展线上辅导志愿服务。在这之前，需要入户走访了解孩子的需求。
走访中，王淑贤发现，家长们问得最多的问题是：“对考试有用吗？能不能提高分数？”有时也会吃闭门羹，或是去几次家里都找不到人，或是留了联系方式家长却没有主动对接。
一个月下来，只统计到20个学生的信息。即便如此，王淑贤已经打算好，要先把线上辅导做起来，慢慢带动更多孩子参与进来，“只要去做，总会有改变”。
社工担忧的是，“伙伴计划”示范项目为期一年，之后将何去何从，现在无法预知。“对这些青少年的帮扶，并非短期就能见效，而是需要投入耐心、细心和恒心。”他们期待，未来能陪伴这些孩子走得更远。
王淑贤有时候也会和孩子们聊到梦想。吕可可喜欢唱歌，将来想当一名歌手；李亚伟的梦想是做一名建筑工程技术员，“靠技术吃饭的那种人”；问到付蕾这个问题时，她还没有明确的答案，不过这次的线上辅导，她打算跟着志愿者老师好好补一下英语。（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提及青少年及其家属均为化名）
链接
服务易地扶贫搬迁青少年成长仍在路上
据了解，近年来，河南省累计投入资金156亿元，新建集中安置点858个，让分散在大别山、伏牛山、太行山等“三山”地区的25.97万贫困群众，搬出了穷山窝，住进了新房子。
在河南，与幸福家园一样，被列为共青团青年社会组织“伙伴计划”易地扶贫搬迁安置社区治理示范项目实施社区的，还有南阳淅川的光明社区。
目前，由淅川县爱心志愿者联合会承接的社工服务也在推进中，南阳理工学院的志愿者也会定期前往社区，开展“七彩课堂”活动。
另外，在嵩县、泌阳等地，各地团委积极组织社工、志愿者走进安置社区，服务当地青少年更好地成长，共同做好易地扶贫搬迁的“后半篇文章”。
来源 河南青年时报
记者 魏文杰/文 受访者供图
编辑 夏赛赛
审核 田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