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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洗牌 | 淮南王刘长是如何走上不归路的?

2020-10-30新闻14

西汉朝廷“大洗牌”:

汉文帝入继大统前后的政治博弈

(中华历史小丛书)

作者: 孙家洲

ISBN: 978-7-300-28223-7

定价: 39.80

出版日期: 2020-07-15

在吕氏外戚集团被剿灭之后,在推举新皇帝人选时,被大臣们议论到的一共出现了三个宗室封王:齐王刘襄、淮南王刘长、代王刘恒。最后是代王被选中,“入继大统”而成为汉文帝。刘襄、刘长事实上与汉文帝形成过短暂的“竞争关系”。刘襄是被周勃、陈平、灌婴等功臣集团核心人物联合“宗室大佬”琅邪王刘泽所否定; 刘长只相当于走程序的“差额候选人”,算是也曾被考虑到了、未曾被遗漏而已,其实没有任何一方政治势力真的想把刘长推举上去。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刘长幼时由吕雉抚养长大,铲除了吕氏集团的功臣集团和宗室集团的实力派人物,不想拥戴一位与吕太后有密切关系的皇子登上帝位。汉文 帝登基之后,很注意塑造宽厚君主的形象,其中一个很用心的方面,就是“善待”曾经的两位帝位竞争者。汉文帝在处理与两位竞争者关系时的谨慎和细致,可以从他当上皇帝之后不久的一道册封诏书说起:文帝元年(前179)下诏:“封淮南王舅赵兼为周阳侯,齐王舅驷钧为靖郭侯。”(《汉书·文帝纪》)汉文帝同时晋封刘长的舅父和刘襄的舅父为侯,体现的是新皇帝对两位“平衡相待”的意识。

本来,其中的齐王刘襄,已经被大臣们排斥出政治中心了,他的舅父驷钧还被朝廷大臣们加上了严重的污名而受到了抨击,文帝完全可以延续他登基之前朝廷上的政治舆论,对刘襄系统以不再提及的方式予以冷处理;但是,文帝却不如此“顺理成章”地处理问题。他独出心裁,以加封驷钧为侯的手段,显示出新皇帝与此前朝臣处理问题的不同。他要显示未曾忘记刘襄—驷钧这个体系对铲除吕氏集团所做的贡献,也就是显示与此前执掌朝廷大权的实力派人物相比,新皇帝在处理问题时更讲究“人情”。汉文帝厚待驷钧一人,为他博得朝野上下的好感与好评,是不难想见的。驷钧受封为侯仅仅五年,就因罪而被废除封国(《史记· 惠景间侯者年表》有载:“元年四月辛未,侯驷钧元年。前六年,钧有罪,国除。”),所犯何罪,《史记》不见具体内容,幸赖《汉书·外戚恩泽侯表》保留了简单的记载:“六年,坐济北王兴居举兵反弗救,免。”在济北王刘兴居起兵失败三年后,他的舅父驷钧就被治罪废封,还是因为他和刘襄兄弟有甥舅关系。当然,城府深沉的汉文帝并没有干预和纠正朝廷重臣对齐王刘襄的排斥,不多久齐王刘襄就以壮年郁郁而终,不言而喻,这是汉文帝与周勃、陈平等人密切合作的“成果”。

对于淮南王刘长,汉文帝是很费心思来处理的。因为,汉高祖刘邦的儿子们当时还健在人世的,只有他们兄弟二人了。兄长刘恒现在成了皇帝,对于弟弟刘长理应有所照顾,这是新皇帝树立宽厚仁君形象时必须妥善处理好的关系。除了前文所述晋封刘长的舅父为侯之外,汉文帝以多种方式来显示对这位弟弟特殊的眷顾和宠信。如此一来,给自制力本来就有限的刘长以错误的心理暗示,恃宠而骄的毛病很快养成。“及孝文帝初即位,淮南王自以为最亲,骄蹇,数不奉法。上以亲故,常宽赦之。”(《史记·淮南衡山列传》)最后终于导致刘长的人生悲剧。

淮南王刘长骄纵不法,曾经多次违犯朝廷法度,汉文帝都对他不加追究,以至于淮南王刘长和汉文帝一道打猎时,刘长完全不遵守君臣尊卑的等级规定,他不仅与文帝同车出入,还直接呼喊汉文帝为“大兄”,似乎只是寻常家人的兄弟之礼,也就淡忘了君臣名分、尊卑礼仪。淮南王刘长深以其母赵姬之死为冤狱,他坚持认定辟阳侯审食其在当时与吕太后有特殊密切关系,如果审食其尽力向吕后求情,他母亲就可以避免自杀的悲剧。刘长据此推论,其母之死与审食其不肯尽力救护有关,进而把审食其当作杀母仇人。前文曾经分析过审食其与吕太后的特殊关系,而且这种密切关系是当时的朝廷大臣都心知肚明的。吕太后去世之后,在吕产、吕禄当政之时,就把审食其的官职从左丞相改任为“帝太傅”,政治地位被边缘化。这表明在吕太后死后,吕氏集团的首要人物似乎也不愿意让审食其再居于政治中枢。

吕氏集团被铲除之后,审食其因为与吕太后的关系太过密切,被免去了再次担任的丞相的职务。文帝即位后,审食其处于居家赋闲状态。他完全没有料到淮南王刘长对他恨之入骨,更没有料到这位皇帝的亲弟弟会自己动手取他的性命。史称“有材力,力能扛鼎”的刘长,确实有勇力,也有杀人的胆略。他以拜访的名义,前往辟阳侯府上。辟阳侯审食其未曾料到有诈,就出来见他。不料刘长袍袖中暗藏了一个大铁椎,在见面之时,刘长突然从袖中挥出铁椎,直击辟阳侯,将他打倒在地。随即刘长下令随从魏敬斩下审食其的首级。刘长在杀死审食其之后,摆出一副“好汉做事好汉当”的样子,急驰到皇宫阙下,肉袒向皇帝谢罪,借此说出自己杀死审食其的三个理由:“我的母亲当年不该受赵王谋反之事的牵连,那个时候辟阳侯是有能力影响吕后的,但是他不据理力争,其罪一也。赵王如意母子两人无罪,吕太后却杀了他们,辟阳侯不出面力争加以保护,其罪二也。吕太后分封诸吕为王,有图谋危害刘氏社稷的危险,辟阳侯不加以力争劝阻,其罪三也。臣谨为天下诛杀贼臣辟阳侯,给我的母亲报仇,谨伏阙下请罪!”刘长此说,名义上是向皇帝“谢罪”,实际上把自己定位为占据了道德制高点的好汉,不论是从“私义”还是从“公德”方面,刘长都在展示“正义在我”的慷慨气质。文帝得知淮南王刘长杀死朝廷大臣,很感为难。按照汉朝的法度,刘长擅自杀人,必定要受到严惩;但是,文帝很理解刘长给母亲复仇的心志,也考虑到刘长是自己的弟弟,不忍心将他逮捕治罪,就下诏特赦了刘长。文帝的处置方式,本来带有“法外施恩”的性质,但是,被“宠坏”了的刘长并没有反思和自我约束的自觉,反而变本加厉。在当时,薄太后及太子和朝廷诸大臣都对这位骄横不法的淮南王心存忌惮。刘长返回自己的封国之后,“ 益骄恣,不用汉法,出入称警跸,称制,自为法令,拟于天子”(《史记·淮南衡山列传》)。刘长在自己的封国内,居然不用汉家朝廷的法律,出入擅用皇帝的警卫规格,甚至使用皇帝专用的文书称谓,僭越使用天子礼仪。藩王如此行事,这在皇帝制度之下,已经属于严重的政治犯罪。刘长还多次上书朝廷,用语多有桀骜不驯之处,汉文帝对于刘长的违规和僭越行为,当然心中不快,但是,他不愿意亲自出面来重责这位皇弟,也许是为了给刘长保留一份尊严吧。于是,文帝指令时任将军的薄昭给刘长写信,加以规谏。薄昭在文帝继位过程中,多方联络,是有大功的“代来之臣”,又有帝舅之亲,当时在朝廷之上地位尊贵,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薄昭的这封规谏信,是奉旨而写,用词引典都非常用心,剖析利害,直击关键。薄昭历数皇帝对刘长的特意照顾,包括法外开恩,希望刘长感念皇恩,“大王宜日夜奉法度,修贡职,以称皇帝之厚德,今乃轻言恣行,以负谤于天下,甚非计也”。随即严词指出刘长犯有八大失误,都是“危亡之路”。又引用周初管叔、蔡叔的教训,以及春秋到秦朝时期贵族子弟被国君所杀的历史典故,下及本朝的代王刘仲、济北王刘兴居被废被杀的实例,苦口婆心地请刘长引以为戒。他还建议刘长要给皇帝上书谢罪,薄昭甚至于代拟了几句谢罪的奏文:“臣不幸早失先帝,少孤,吕氏之世,未尝忘死。陛下即位,臣怙恩德骄盈,行多不轨。追念罪过,恐惧,伏地待诛不敢起。”(《汉书·淮南王传》)如此一封用心良苦的规谏信,淮南王刘长却根本听不进去,他反而对朝廷心生怨恨。

到了文帝六年(前174),一件扑朔迷离的淮南王刘长“谋反案”突然出现了。史载:刘长“令男子但等七十人与棘蒲侯柴武太子奇谋,以輂车四十乘反谷口,令人使闽越、匈奴。事觉,治之,使使召淮南王。淮南王至长安”。从行文风格来看,这段“定罪文字”应该来自事后朝廷的审案记录,表面上看来“谋反”的图谋,有内外呼应的布局,而且人证、物证俱全,似乎“谋反”定案毋庸置疑;但是,其中的疑窦却有不少:共同谋反的将军柴奇,是棘蒲侯柴武的太子,而柴武本人是前不久率军平定济北王刘兴居叛乱的核心人物,应该是文帝很倚重的重臣,没有特殊的缘由,柴武的儿子怎么突然会参与到刘长反对文帝的叛乱之中?刘长的部属70 人与柴奇的军队公开起兵谋反了,兵力却仅仅是“輂车四十乘”,藩王叛乱动用的兵力规模居然如此之少,如同儿戏一般。叛乱已经形成事实了,叛乱的首要人物刘长不在军营之内指挥,却在自己的封地之内安然度日,尤其是在接到朝廷的使者传召之后,他就乖乖地到长安报到和接受审判了。如此“叛首”, 是否有点智商太低?

随后就是将淮南王的专案审查报告送达皇帝。这份报告,以丞相张苍领衔具奏,联署的官员还有典客、代行御史大夫职务的宗正、廷尉、备盗贼中尉等人,从署名官员的级别、职务所在推测,朝廷对刘长“谋反”一案的审理,是高度重视、高规格办理的,其权威性和专业性都不容置疑。这份上奏文件最为核心的内容是:“淮南王长废先帝法,不听天子诏,居处无度,为黄屋盖乘舆,出入拟于天子,擅为法令,不用汉法。”另外还具体指控在封国内任用官吏的种种违规行为,进一步坐实了与棘蒲侯太子柴奇“谋反”的罪名。结论是刘长“欲以危宗庙社稷”。据此,判定刘长应该处以“弃市”,也就是在大庭广众之处公开处死。汉文帝针对这份奏请下达了裁决文告:“朕不忍致法于王,其与列侯二千石议。”于是,丞相张苍等人再议,此次参加案情讨论的朝廷官员居然多达四十三人之众!他们得出了完全一致的定论:刘长“不奉法度,不听天子诏,乃阴聚徒党及谋反者,厚养亡命,欲以有为”, 也就是再次认定刘长“谋反”属实,一致要求对他按照法律严惩。

汉文帝在接到复奏之后,再次下达制书,表达他“从宽发落”的个人意念:“ 朕不忍致法于王,其赦长死罪,废勿王。”也就是皇帝本人准备开恩,不忍心诛杀刘长,提出了赦免其死罪,废其封国的“从宽”处置的方案。丞相张苍等人于是按照文帝的要求,对刘长“谋反”一案提出从轻发落的审判建议:“长有大死罪,陛下不忍致法,幸赦,废勿王。臣请处蜀郡严道邛邮,遣其子母从居,县为筑盖家室,皆廪食给薪菜盐豉炊食器席蓐。臣等昧死请,请布告天下。”(《史记·淮南衡山列传》)汉文帝同意了这个处置方案。刘长被废黜王国之封,还要作为罪人被押送到遥远的蜀郡严道(道是秦汉时期与县平级的地方行政单位。严道,今四川省雅安市的荥经县)邛邮,也就是被强制押送到边远之地生活,性质上接近于后世的流放。上文所载的审案过程,似乎要求严惩淮南王刘长的,是以丞相为首的众多朝廷官员,而文帝似乎总是在宽大为怀,一再主张给刘长留出一条活路来。这几番曲折往返的官方记录,背后的真相究竟如何,很难做出绝对判断。 朝廷审案官员表现出来的立场,那种对刘长深恶痛绝的态度,也可能来自对汉文帝内心真实想法的准确捕捉和领会。“恶人”由群臣来做,“仁厚君王”的美名留给皇帝,本来就是君臣政治游戏的常规。

#楚汉#君王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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