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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茗:生命逝去的无奈

2020-10-28新闻5

原标题:松茗:生命逝去的无奈

姐姐,我想回家,想回家啊!泪水潸然而下,你听不到我的呐喊,更看不到我的泪珠,依然用你无能为力的爱为我洒药、喷水,甚至发出一声心痛的叹息。这叹息,和我祖母曾经的叹息一样,是一缕思乡的弦音,是对生命逝去的无奈。

台湾,那里空气湿润,雨水充沛,光照充足,到处都是花草,到处都是绿树,即使是两座房屋的夹角处也长满了花草和绿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生的,在我两岁的时候才有了记忆,周围都是发财树,离我大概百步远的地方是我的祖母,她每天都要端详着周围的子子孙孙们叹息,唯有风过时,我们才能听到她说话,说的最多的是她的家乡墨西哥里哥斯达黎加。

里哥斯达黎加——发财树的天堂,这个外国地名,我们总是记不住,可是祖母的讲述会经常把我们带到那里。在那儿,我们不叫发财树,叫——哦,对了,马拉巴栗。马拉巴栗,这才是我们真正的名字。可是不管祖母怎么絮叨,我们都记不清自己本来的名字,打小开始我们就被中国花商称为“发财树”。

发财树,这名字多好啊,寓意着财源滚滚,就是因为这名字,我们价值倍增,节日、生日、乔迁之喜,我们都可以作为重要的礼物,而且会被摆在显眼而重要的位置。花商每天都精心照料地我们,我们自己也都渴望着赶紧长大,像我们的父母一样能够卖出个好价钱,能够有一天站在最显眼的位置上。

在我身体粗壮得长满枝杈而又满头绿发时,被卖给了一位花商。临行前,带着对这个世界无限的好奇心兴奋得整夜都睡不着觉,祖母一声又一声的叹息对我来说愈显无趣。那天的我告诉自己:祖母啊,终于可以摆脱你无尽的絮叨和叹息了,去一个新世界开始新生活了。

记不清走了几天,我被摆在一家花店,花商为我换盆、埋土,这土怎么变了味道变了颜色呢?台湾的泥土肥沃而润透,这新土却是贫瘠而板结的。一种从未有过的窒息拧结了我全身。花商知道我的感受,他们怕我死去,用一桶肥沃的水一股脑儿浇下,温润的感觉顺着根须蔓延住我的全身,真好啊,不一样的味道,不一样的空气,不一样的生活。

数日后,有买花的人看上了我,带走了我。我走进了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主人格外喜欢我。记得第一天见到他,他就对今后将要照顾我的姐姐说:它不会死掉吧?我会哭的。姐姐用自信的眼神微笑地看着我说:您放心吧,不会的!他们的对话让我手舞足蹈,他们比花商还喜欢我,疼爱我,我怎么会死呢。

每天进出那间办公室的人很多,有人夸我美,有人虽然什么也不说但那留恋的眼神也告诉我,这盆发财树真美!在台湾,那么多形状各异的发财树,我根本算不上美,可是在这间办公室,我却是最美最绿的,甚至美过了身旁的那棵绿宝石。绿宝石,名字多美啊,可是哪有我发财树美啊。当时我在想,祖母,知道我的骄傲和美丽,还会叹息吗?

渐渐地,我忘记了台湾土壤的味道,忘记了祖母的叹息。离开台湾后的第一个中秋节,觉得应该给照顾我的姐姐一份礼物,于是努力在树干光秃处长出了第一颗新芽。没有人看到我的新芽,但是姐姐你看到了,还兴奋地用手轻轻摸着我的新芽自言自语说:我懂你,你也会懂我,对吗?第一次见到会和树这样用心说话的人,明显地感受到了你对我的用情之深。“姐姐,你放心吧,我会好好活着,一定会。”我用书树的语言轻轻地对你说,你听懂了,用脸轻轻地触了触我的树干,那一刹那,我想起了祖母和祖母的叹息。

……

此刻,我快要死了,可是我不想死,每天依然挣扎地活着,努力拒绝最后一棵依然发绿的枝杈染上病菌,可是我分明越来越近地感受到了祖母遥远的召唤,她说:孩子,你快回家吧,那里不是你的归宿。

或许树的一生就是这样,在自己最得意或无所知的时候,会遭受到狠狠一击,而且击败自己的往往不会是什么大风大浪,只是一粒小小的却会无限蔓延的病菌。姐姐,那晚,我正在向办公室其他树木花草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得到的夸赞时,突然就觉得一棵枝杈头顶发痛,那种痛一丝丝地游走在我的发梢,让我害怕。

早晨,你来了,看到了我已经长斑发黄的一片叶,轻轻摘掉了它,扔进了垃圾桶。是啊,有什么可怕的呢,我不是正在发新芽吗?新陈代谢不过如此。看着你轻松的样子,我不再害怕,旧的头发黄了掉了,新的还会再长的,痛,只是一个过程!

可是这过程持续了太久,受不了,浑身都开始疼了。你也发现我不是新晨代谢,而是生病了。姐姐,我身体里每天有无数的病菌虫子在啃噬,他们还猖狂地说:“让你跑到高原来炫美,我们就喜欢吃你的肉,知道每年还有多少发财树被我们啃死吗?你软化了的枝干真是味美啊!”听着他们在我身体里的喊叫,我几乎崩溃地大哭起来,可是你听不到!你以为我缺少阳光,把我搬在了窗边,你以为我缺少呼吸,给我松了土壤。那些日子,我大声呐喊:姐姐,你救救我,好吗?我不想死啊!

某天,你突然明白,细菌正在一节一节啃噬着我的枝丫,为了不让他们再接续啃噬我的身体,你找来了电锯,毫不留情地开始为我截体。你以为锯掉了被啃的那截,我的病就好了,却不知道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细菌藏了起来,当你们带着我的残体离开后,他们会继续肆虐我的身体。嗡嗡的电锯声为何那么熟悉,啊,我又一次感觉心痛。它让我想起了台湾的轰轰雷鸣。每次,雷鸣时,祖母的叹息声会更加沉重,可是我们从不在意,唯有沉浸在自己的热闹与快乐中。

到了现在,谁也救不了我了,最后对于生命的固守不过是不舍放弃爱的暖意和过去的回忆,我已没有希望,只想安然离开。姐姐,我听到主人问你能不能再挽救我一下,锯掉那些发软的枝干,你坚定地说:“留不住就不要再折腾她了。”

谢谢你!你在含泪为我难过后就不再哭了,笑着告诉我:树和人一样,终有转世轮回,下一世,你会祈祷我转世到墨西哥里哥斯达黎加。

其实我已不再怕死,可是依然会哭,因为知道纵然相信了世上有转世轮回,但来生之事终究不可预见。走过奈何桥,喝下孟婆汤,今生的记忆和情缘一笔勾销,哪怕来生再次相逢,也不知道谁是谁前世刻骨的那一个。很后悔,曾经的我从未想过自己的根究竟在哪里,也从未用心感受过祖母的叹息,只骄傲于自己的成长和前行,而在我生命即将终结时,听到了您和祖母一样的叹息,我才懂了,树不仅要根还要魂!

对不起,我走了,我想去找祖母,找我的魂。直到今天才明白发财树的命运不是自己能够掌握的,我们以为靠着积极的生长和长成后的荣耀美丽,再凭着“发财”这个中国人都爱的光环就可以赢得别人、捕获别人,最终掉进去的却是自己。是啊,这世上,有尘网、情网、名利网,舍不得什么,就会被什么网住。世事如此,有舍有得,不舍难得。只是连你们人类都难以把握的事情,树又怎么把握!忘了我吧,不要犹记蒹葭,不再空劳牵挂。转过春秋又冬夏,来世,你我相逢会在何处?又在谁家?

#亲情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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