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警方破获数起特大跨境网络赌博案，图①为广州警方收缴的作案工具，图②为惠州警方查扣的作案工具。
张建鑫 黄桂林摄影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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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以来，公安部会同网信、人民银行等部门，深入开展打击治理跨境赌博工作，持续强化对“资金链”“技术链”“人员链”的打击治理，取得重要阶段性成效。
截至今年9月底，全国公安机关共立各类跨境赌博案件8800余起，抓获犯罪嫌疑人6万余人，打掉涉赌平台1700余个、非法技术团队730余个、赌博推广平台820余个，打掉非法支付平台和地下钱庄1400余个，查明涉案资金上万亿元，查扣冻结一大批涉案资金。
同一般赌博犯罪相比，跨境网络赌博犯罪有哪些特点？是如何实现非法牟利的？其黑色犯罪链条是如何构建和运行的？这一犯罪形态还衍生出哪些危害？日前，记者通过对广东警方侦破的数起跨境网络赌博典型案件进行采访，揭秘跨境网络赌博犯罪的黑色链条。
层层套路
平台稳赚不赔
赌客十赌十输
网络赌博平台如何非法牟利？赌客的钱财又是如何被非法攫取的？
不同于线下的实体赌博，网络赌博最直观的是给人以“虚拟”的错觉。首先是虚假人气。“通常‘新手’赌客在登录网络赌博平台后往往发现，有很多人在里面玩，这种氛围容易使他们在心理上陷入集体无意识，产生法不责众的虚假安全感，导致他们迷失自我、放松警惕，但其中陪赌的多数都是‘机器人’。”办案民警介绍，此外，为了逃避监管和打击、更便捷地“抽水”甚至是实施诈骗等，网络赌博都是用网络虚拟货币作为赌博媒介。
例如在广州公安机关破获的一起特大跨境网络赌博案中，赌客每参与一场赌博，平台作为庄家，会自动扣除10个“钻石”(等价于人民币1元钱)，作为赌博平台的“抽水”，“钻石”通过第三方支付或者找“代理”(招揽并服务赌客的人)用人民币充值获得。
“虚拟货币的介入，容易让赌客在进行网络赌博时丧失资金控制概念，因为其赌注往往是一串数字或一些虚拟物。这种虚拟感觉让赌客即便一输再输也不觉得那么心疼，从而越陷越深。”办案民警介绍，网络赌博平台实现非法牟利的套路之一，是在后台做手脚，操纵赌博结果。赌客刚开始赌博时，一般会让其先小赢一些，等到赌客尝到“甜头”不断加大投入后，犯罪团伙就在后台通过人为操作、更改算法，修改下注结果等方式，将招赌演变为诈骗。
正常情况下，赌客和庄家在对赌过程中，双方的赢率会不断趋向均等。即使庄家不进行后台操作，赌客最终和庄家打成平手，但因为不间断的“抽水”机制，赌客的钱也会被庄家不断地榨干。这就是庄家稳赚不赔，赌客十赌十输的原因之一。
当然，为了对赌客进行“深度捆绑”，平台往往会设置一些规则，给赌客一些返利，使赌客难以轻易退出。等到赌客赌瘾越来越大，输的越多便越急于回本，从而投注越来而多、越陷越深。
假如赌客在网络赌场侥幸赢了钱，准备及时收手、申请提现，能如愿以偿吗？“对提现申请，网络赌博平台就会使用拖延的办法。”办案民警解释，平台往往会显示“网站正在维护”“提现通道升级”等“技术”原因而无法提现，这时候赌客往往会按捺不住继续赌的冲动，直至慢慢把之前“挣”的最终输光赔净。如果反复多次申请提现，尤其是大额的提现，结局一般是账号被封、网站无法登录等，而此时，犯罪分子早已卷款远遁、人去楼空。
黑色链条
犯罪组织严密
分工协作精细
到案犯罪嫌疑人387人，涉案资金流水380亿元，冻结查封资金资产上亿元。这是今年5月，广东湛江警方破获的“7·12”特大跨境网络赌博案的相关数据。今年6月广东东莞警方侦破的一起特大跨境网络赌博案，其投注流水30亿元，冻结涉案资金上亿元。而在今年8月广州警方破获的一起特大跨境网络赌博案中，共抓获涉案人员273人，查冻资金3800多万元。
记者调查发现，不少网络赌博案件涉案金额巨大、涉案人员众多，这暴露出网络赌博犯罪黑色链条的普遍共性——严密的犯罪组织和精细化分工协作。
总体上看，网络赌博犯罪黑色链条一般都具备四大组成要素。首先是发起人，其位于整个黑色链条的核心层，承担提供启动资金、组织相关人员、搭建团队的整体架构等工作；其二是平台制作团队，他们主要承担网络赌博平台的搭建、网络接入运营、维护等技术层面工作；其三是平台推广团队，负责为平台宣传推广、发展“代理”、招揽赌客等；其四是支付结算团队，其通过搭建运营一些非法支付平台、地下钱庄等，为网络赌博黑产提供非法支付结算、洗钱等业务。这些团队精细分工、彼此协作，其业务联系往来基本都通过网络虚拟身份开展，共同构筑起一条严密的网络赌博犯罪链条。
例如在广州警方破获的那起特大跨境网络赌博案件中，该犯罪团伙为一个集软件开发、平台运维、网络推广、支付结算、赌博代理会员为一体的全链条犯罪团伙。团伙内部细分为管理部(含股东)、技术部、客服部。管理部主要负责日常管理，成员有股东、财务、人事，股东参与决策和主管财务，并指定专人负责财会工作，另设有人事管理专员；技术部主要负责赌博软件开发、更新、前端设计、后台运维等工作，同时也开发带有支付功能的即时通信软件和网络商城平台；客服部主要负责推广、发展和招募“代理”，吸引赌客在平台上参赌。此外，该团伙还提供配套的赌博结算服务，“代理”可向赌客提供赌资追偿服务，以达到赌博平台的有效运转。
记者发现，由于近年来针对网络赌博的监管打击力度不断加大，网络赌博犯罪日趋呈现“跨境”趋势——犯罪团伙大量利用境外网站开发平台、架设境外服务器，组织人员在境外远程操作运营，使用自行开发的通信软件，交流作案细节，以逃避警方的侦查打击。
例如，湛江警方破获的“7·12”案件中，该团伙的发起人就在国内，通过网络通信遥控指挥平台制作团队在境外运营，并在国内招募多层级的“代理”，大量吸纳赌客参与赌博。
衍生危害
催生跑分黑产
构建支付暗道
网络赌博作为违法犯罪的黑色产业链，伴随着大量的赃款。这些赃款有着谋求“安全便捷”资金通道的需要，而这催生了跑分黑产，为赃款构建起支付暗道。
什么是跑分？跑分黑产如何运作？
“过去，赌博平台的支付方式，就是通过支付通道把钱直接划到对方的账上，就像是公交车直接把一车乘客拉到目的地。”办案民警说，现在国家严格监管，要求支付行业不得直接或变相为赌博、色情等非法交易提供服务，这就好比公交停运了，乘客只能一个个打车过去。而跑分黑产，就好比这些资金的“打车”系统。
办案民警举例，假设一个赌客要往赌博网站充值10万元，过去他直接通过支付平台一次性就转过去了，现在需要找10个人甚至更多人，通过他人出租的支付二维码，分次分批汇聚到各种跑分平台上，再由跑分平台最终转给赌博平台，赌博平台会将赌资分散转出至被地下钱庄控制的多个个人银行账户，赃款通过多层银行账户划转后，被归集到少数银行账户，最终由地下钱庄通过非法兑换外币等方式完成“洗白”。在此过程中，提供支付二维码的个人、跑分平台和地下钱庄，会抽取一定比例的提成。
在惠州警方侦破的一起跨境网络赌博案件中，办案民警还发现了跑分模式的新形态。“这起案件是全国侦破的首例利用USDT(中文名为泰达币)经营跑分平台的案件。”办案民警说，该案中跑分平台的主要运作模式为：跑分人员到USDT跑分平台购入USDT作为保证金，参与跑分抢单。跑分人员提供购入USDT币的充值码给跑分平台，跑分平台汇聚各种充值额度的USDT充值码，整合成一个USDT充值码池，并以充值接口方式提供给赌博平台。赌客充值赌资需扫描USDT充值码进行充值，也就是使用人民币向跑分平台购入USDT，最终致使人民币流转至跑分平台。办案民警说，对利用USDT数字货币通道的新型跑分平台，应予以警惕和重视。
“究其本质，所有的跑分模式都是非法赌博网站精心研究出来用以规避打击、便利支付和洗钱的渠道。”办案民警说，通过跑分，网络赌博平台大量的赃款就能通过这些私人账户分批分量地运作，最终把赃款“洗白”，并且由于洗钱路径隐蔽分散，加大了警方的侦查追踪难度。
“为违法资金提供资金结算账户的行为，不仅会沦为犯罪分子的工具和帮凶，还涉嫌构成违法犯罪。”办案民警提醒，社会公众一定要警惕跑分陷阱，注意保护个人隐私信息，不要随意出借或出租自己的身份信息、支付账号等，更不能以此非法牟利。
版式设计：张芳曼
《 人民日报 》( 2020年10月22日 19 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