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蚯蚓与肉馅,晚年,老爹的快乐生活

2020-07-21新闻10

原标题:蚯蚓与肉馅,晚年,老爹的快乐生活

图文/牟维列

退休的父亲,冬眠数月,苏醒在初夏。

这日,他端回几十条金鱼苗,让我把晒好的浴水,多掺些凉水。

墙根下堆着矮山(沙子),大半袋水泥倒入,他一锨锨地翻,直到沙与水泥翻的均均匀匀。

家父退休的那年腊月里,母亲边忙年边劝说,换回的是大年初一,他躲在里屋不露面。几十年的院中老人们谁不了解谁,推开门,七嘴八舌地数落个没完。

干活的他,有个习惯,爱自言自语,不管身旁有人无人。溜下午睡的床,透过门竹帘,老爹正把和好的青泥往破脸盆里除。

“滚出来。”冷不丁的浑身突颤。这是家父半年来,说的字数最多的一句话:“把砖搬屋里。”

摊匀的锯末上铺了几层旧报纸,纸上面是泥板抹平的青泥,泥里埋着纵横交错的钢筋。心测眼量,砖在青泥盘上延升,鱼池渐渐有了初型。青泥重活,泥板重抹,行内话叫挂皮子。挂完皮子,是凝固的等待时间,喝着茶水的父亲在想什么呢?

全然不知的我,从市图书馆阅览室回来,已是戌时后。进门就瞧见老父亲嘴叼燃烟,左手錾子右手锤,围着个石头(上水石)敲敲凿凿。好奇的我端详许久,仍没析出个所以然;这时,母亲催促我吃罢晚饭,睡会儿,赶紧去上夜班。

数日后的家,挤满院中人。颇有成就感的父亲,神秘兮兮地宣布:金鲤池揭幕仪式开始。

红幔缓缓掀去,纳入众人眼帘的是惊奇。上水石背依池沿,底潜水中,石峰、石麓,景致各不相同。峰顶金属杆上,焊着弯曲上扬的紫铜丝,丝头擎着一架(微型)飞机;岩隙翠草弯垂,抚摸着数幢微型房顶上的天线。几条岖径掩隐于绿丛,有盘伸至控制中心的,有曲延到停机坪的。港口为军民两用,左边渔桅林立,好似刚唱晚归来;右侧军舰旌旗烈烈,似欲笛中启航。

“沐阳他爸干啥都干的这么好。”院中陈姨埋怨比赞多:“她李嫂,你家老头也养金鱼,大缸小盆摆满屋,去串门,都没个落脚地。”

李姨无奈地回应:“可不是咋的。俺在家整天跳圈圈,生怕不小心,就踩响个地雷。”

“沐嫂子命好,咱老姐妹俩,下辈子也没这福气。”张姨羡慕地说。

仲秋了,家父清晨出门去郊外,数个村湾全捞遍,才收获拳头般大小的红鱼虫团。回到家,把盛鱼虫的纱网沁在水盆里,念叨着天冷了,湾里的虫儿也快没有了,再捞也捞不了几天了。

晒干的鱼虫看着不少,夏秋两季,才攒下满满的一小盆,可搁不住几十条一拃多长的金鱼嘴贪吃。于是,父亲也对心爱的鱼儿,使行起供给制,再也不像往日,无遍数地喂食。昼熄夜亮的池灯断了电,我给鱼池换水的次数,更因池底鱼粪少,改为三天一换水。

霜降里的风冷飕飕,闯进门的家父,把纸团里的东西匆抖入脸盆。观中惊讶的我,哪儿弄来这么多蚯蚓?

公共水池的下水口被木塞堵着,蚯蚓在半寸深的水里游动。老茧手搅着水,蚯蚓非醉似昏,任其蹂躏。叼着三人(大众牌)香烟的老爸,让我回家拿盛鱼虫的箅子(木条制作的纱网)。匆去又匆回的我,见家父掐灭烟,吹吹,把半截烟蒂放入上衣口袋;“我在池底下接,你在上面把木塞轻拔斜堵住下水口……”父亲的叮嘱还没完,就被我无所谓地挡回;“不就是冲跑几条嘛。”

“就是这几条虫,害俺搭上双新布鞋。”

池底的气味难闻,老爸全然不顾,单膝跪地弯腰,上身侧仰,一手撑在台阶上,另只手抓牢池沿,调整欲后伸的双腿。伸进池底的箅子够不到落水口,于是身往后缩了缩,重撑起上身,跪着往前又挪了几寸。

滑出溜的蚯蚓,在父亲的指缝里一会儿伸长,一会儿缩短,剪子对它们真是没脾气。镊子对付它们,剪子就发威。蚯蚓被剪成玉米粒,金鱼抢食的欢姿,老爸欣赏着乐,心里却忐忑。

时针走进静夜,池内的鱼欢迎黎明。朦胧的醒眼渐渐亮,老爸立在池灯的橙光里;下床的我,蹑步缓缓偎。珍珠、水泡、狮子头,望天、龙睛、红帽,还有那铺满池底的鱼粪,全验证出一个事实;蚯蚓也可作为金鱼的口粮。

认可的父亲比我早个后半夜。晨饭草草吃过,就铁锨炉钩拿在手,和家母不语而别。心疼的母亲跺着脚骂,怒后仍然备好欲做的饭和菜,等待着丈夫进门就开灶。

郊外的村塘沿,旧玉符河的岸壤里,父亲原单位的大湾边,挖出的蚯蚓能装大半桶。然而,高兴之余,一个愁字涌上心头。这么多活鱼食放在水桶里,天数稍微长点,指定死不少。与其这么死了臭了,还不如让它哪儿来,再回哪儿去。想法已定,说干就干。沐浴的大铝盆底,手枪钻,钻出无数孔。从院外挖回的土,又掺杂上锯末,浇透水,倒进的蚯蚓似小丘。坐在椅上休息的老爸,烟卷刚吸到半截,就被家母的惊呼震起身,匆奔至大铝盆。盆里的丘没了,黄泥面上,遗留着蚯蚓游走过的杂乱痕迹。

执行半拉月的供给制,在新口粮丰盈后,立马结束了。如果说,三天给鱼池换次水,是精力的半解放,还是颇知足;那么一天换两次水,就是对水资源的浪费。

劝说还是供给制的好,可家父不这么认为。只要有湿壤的塘河湾,或污水沟,蚯蚓就会天天繁生,他也会日日挖虫不止,更何况还有盆壤里的活口粮。事与愿违,大雪过后冬至到,他的一厢情,全化作了泡影。从南山(家父原工作单位南面的一座孤山)归来的老爸唉声叹气,没有蚯蚓的小铁桶,失去主人的惜疼,被扔在墙根独自哭泣。

供给制重又复现,往日无遍数地喂食,怎变成数着蚯蚓条数。就是这么精数细算,最后的一顿鱼儿蚯蚓饭,还少五六条呢!不甘心的父亲,把铝盆里的湿壤,全倒在屋的水泥地上;手在壤中翻,老花镜更是仔细地寻。渴望的目光暗淡了,镊子在抖,剪子不听使唤。好不容易剪断的玉米粒落入水中,就被嗅觉极敏的鱼儿疯抢,没有抢到的和抢到的,都在水面上吧嗒嘴。十几天前的金鱼饭,一刻钟就剪完,可这最后(今年)的一次蚯蚓饭,却剪得慢、慢、慢。

金鱼儿们没吃饱,摇动着尾巴昂着头,就像羊羔吃奶眼望娘。父亲泣雨,心急手搓,池前来回愁踱、愁踱……

厨房传来剁肉馅的声音,均匀的案响,却震得老爸愁怀更烦。没好气的他刚冲进厨房,怒骂戛然而止,突抓起一小把快剁好的肉馅,转身风似地刮进客厅。霎时,母亲的眼睛惊闪出愕然的光,间或,光中含存庆幸的又躲一难。匆回客厅的父亲,把肉馅撒进池中,边瞧着鱼儿欢快的吃相,边向我乐得招手。当我忍愤偎近池旁时,浮在水面的是肥肉馅,瘦肉馅几乎多半沉于底。金鱼儿大多抢食浮于水面的肥肉馅,而沉入池底的瘦肉馅,却暂不问津。

欣赏着鱼儿们的吃相,乐容的老爸自语道;肉联加工厂里,有的是鱼食。

锅内的水,在腊月二十三的傍晚跳舞,下水饺的母亲,怕溅出的开水烫着我,倒过端水饺箅子的手,把我拨拉到一边。此时,乘兴而去,扫兴而归的家父,诙谐的怨言伴着车撑子的响声:“白跑一趟,铁将军把门,《今天我休息》(电影名)。”

夜半繁星云掩宇,清晨六出(雪花的古名雅称)漫苍野。

二次去肉联厂的老爸,仗着厂里有同村的亲戚,相中榨机前面已炸得半干瘪的猪油渣。销售科的村亲,是他童年时的发小,几十斤“鱼食”,自然就在挤榨前截留,还白送两个大猪头,下货也不少。

归途,琼花飞扬,沉重的车把、后座上的乡情,引馋了多少路人的眼。

厨房的案板又响起剁肉声,不是母亲,而是父亲在剁。

一夜多没食吃的鱼儿们,都聚在水面吧嗒嘴,老爸的眼潮了,匆把剁好的食儿撒入。吃惯蚯蚓的金鱼,味觉特敏感:蚯蚓的肉滑而无味,此饭香而不滑。

翌日,早起的父亲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心悦声急地喊醒家人。只见池内的金鱼儿,个个改变了游姿。原本负重的肚子在水下,现在全浮动在水面;道是那白红橙黑的脊梁,像微缩万万倍的倒了个的金字塔,沉于水中。无数条白色的麻线般的鱼屎,随着上翘的倒摇的鱼尾,在水面上浮曳。

2020年6月21日夏至夜于济南

作者简介:牟维列,一九五六年生人,居济南槐荫区。为圆初心,拾笔耕耘,文稿散见于报刊和网络平台。现已退休。

编辑:李勋修《青烟威文学创作苑》

#蚯蚓#父亲#肉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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