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我们要介绍的,就是下面这个“黑东西”,它全身漆黑发亮,近似圆锥体,一头平整,一头略尖,表面布满鳞片一样的纹路,很有些形似松果。它的体量其实很小,高度为6.2公分,底面直径只有3公分。这个东西,如果丢在路上,恐怕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多看一眼,更不会把它当成文物。那么它为什么能够成为传承文化的重要工具呢?我们从它的来源说起。
此物于1974年,出土于宁夏固原的一座新莽时期的墓中。除了这座墓,在其他一些汉代墓葬中也发现过同类遗物。最初见到这种东西时,考古工作者也不知道它是什么,目测其材质为石墨,因此称之为石墨饰品。后来通过检测以及伴出的其他随葬品,终于搞清楚了,这根本不是什么石墨制品,而是正儿八经的墨,也就是说,这是一块人工制作的墨锭。
墨锭对于我们而言也并不陌生,尽管今天很少有人还用毛笔书写,但在书法爱好者中,墨锭仍然很有市场。墨锭的使用方法,我们在各类影视剧中都能看到:在砚台中滴入清水,而后放入墨锭研磨,就产生了能够用于书写的墨汁。在古代,研墨除了实用性之外,还具备了一定的文化象征意味。比如李白的“力士脱靴,贵妃研墨”。再比如宋人晏几道的词句:“泪弹不尽临窗滴,就砚旋研墨。渐写到别来,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此外,有钱的读书人往往有专门的书童或侍女服侍,研墨也成了他们的分内之事。
不过,在一开始,古人利用墨时可不是以墨锭的形式,而是用墨粉或者小墨丸,这跟制墨技术的不成熟有很大关系。
古人制墨,以含碳素的烟灰为原料,最常用的是松烟,燃烧动物脂肪而产生的油烟亦可。但是仅靠这些烟灰,仍然无法做出质地优良的墨锭,需要在里面加入胶才可以。那么,胶的材质、墨胶配比都是要依靠大量实验才可掌握的。也正因此,在汉代及汉代之前,古人大多仍然用墨粉,或者将墨粉搓制成比较小的墨丸。
在使用墨粉或者小墨丸时,显然就不能像墨锭那样可以直接拿来研墨,还需要借助另一个器具——研子。研子说白了,就是一块平整的小石头,下图所示的,是一套汉代的三足石砚和研子的组合。古人需要用墨时,先给砚台表面滴上清水,放入墨粉,然后手捏研子,将墨粉与水充分研磨混合,也能得到墨汁。
石砚及研子
跟墨锭相比,采用这样的研墨方式,更为麻烦,而且墨粉、小墨丸容易散落,也不像墨锭那样便于携带。所以,汉代还是不断有人尝试去制作墨锭,我们所看到的宁夏固原的这锭墨,体量虽然不能跟后世的墨锭相比,但比起墨粉却是发展了一大步。虽然在地下埋藏了两千年,但其表面并没有出现开裂的现象,说明质量还是可以的。至于其表面的鳞片状纹路,据研究者推测,应当是有意做出的,以便于手持研磨。
根据汉代文献记载,这种小墨锭很可能还是比较高级的文房用品,朝廷每个月给尚书令、尚书郎等文职官员发放隃麋(古地名,在今天陕西千阳)所产的大墨锭、小墨锭各一枚。当时隃麋松林茂盛,拥有制墨的大量原材料,所产的墨锭质量应当也是比较优异的,因此成为朝廷官员的“特供”。
这枚墨锭的具体制法,由于缺少汉代的文献记载,我们已经无法获知。但是,可以参考更晚一些的《齐民要术》,对古人制墨的技术进行了解。《齐民要术》中有一章,专门谈毛笔和墨的制法。根据这个记载,制墨时,要先把松烟捣碎,用细绢筛一遍,一斤墨,要加入五两胶,还要加入麝香、蛋清、真珠砂 等物,放在铁臼中反复捣,多多益善。
但是即便到了作者贾思勰所在的北魏时期,制墨技术仍不够发达,若墨锭太大则容易干裂。所以贾思勰专门补充了一点:宁小不大。所以我们也就能理解为何目前所发现的汉代墨锭体量都比较小了。
笔墨是古人书写的必需工具,特别是在雕版印刷出现之前,无论是日常公文还是文献典籍,都需要手写。假如墨的质量不佳,势必影响到书写的质量和作品的保存。我们今天所看到的出土文献,无论来自干燥的沙漠还是饱水的南方墓室,有许多是历经两千多年但墨迹犹鲜的,让我们得以辨识和研究,这当然离不开好墨的功劳。
海昏侯墓出土木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