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快哉风
水浒传里一共出现过三次反诗,除了“卢俊义反”那首藏头诗是吴用所伪造,另外两次出自林冲和宋江之手,诗以言志,两次反诗大有学问。
先看林冲的。
林冲火烧山神庙雪夜投梁山,上山前在朱贵的小酒馆喝了几杯闷酒,郁郁不乐:“我先在京师做教头,每日六街三市游玩吃酒,谁想今日被高俅这贼坑陷了我这一场,文了面,直断送到这里,闪得我有家难奔,有国难投,受此寂寞!”
乘着酒兴,受气包林冲在白粉壁上题了一首诗:“
仗义是林冲,为人最朴忠。江湖驰誉望,京国显英雄。身世悲浮梗,功名类转蓬。他年若得志,威镇泰山东。
”
林冲是梁山第一悲剧人物,主要他的性格太对不起长相了,明明长得“豹头环眼,燕颔虎须”,一副张翼德般的长相,现实中却是个怂包,不但丢了老婆丢了官职,还被一路追杀,走投无路才逼上梁山。就连这首酒后泄愤诗,使了个大劲,最大的志向不过是“他年若得志,威镇泰山东”。威镇泰山东是什么东东?难道不是“他年若得志,送高父子终”?
一首反诗也写得憋憋屈屈,林冲所以是林冲。
再看宋江。
宋江杀了阎婆惜刺配到江州,有人脉有银子,戴宗李逵张清照顾周到,整天吃香的喝辣的,但还是不满足,在浔阳楼题写了反诗,而且一下刹不住,连写两首。
一首是《西江月》:
“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
一首是七言诗:
“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谩嗟吁。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这两首反诗,让人读了顿生寒意,毛骨悚然。第一首词的结尾,“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这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恨?自己杀了阎婆惜又没有抵命,发配而已,何来“冤仇”?而且泄愤的对象是“浔阳江口”,听上去人皆可杀,一股反人类的戾气扑面而来。金圣叹曾讽刺点评:“不知有何冤仇,且与浔阳江口何关?”
第二首反诗更加露骨:“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黄巢何许人?中国历史上数一数二的大流寇、叛军首领,攻洛阳破长安,登基称帝,一手把大唐江山搅得支离破碎。但是,宋江却敢笑黄巢不算大丈夫,这份“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难怪黄文柄看到后直摇头:“量你是个配军,他却要赛过黄巢,不谋反待怎地?”
宋江是个县城里小小的押司,衙门里的书吏,不属于“官”而属于“吏”,林冲则是京城八十万禁军教头,属于中低层军官,身份地位在宋江之上,但是,恰恰是又黑又矮的小吏宋江有雄心壮志,高大威猛的林冲却“朴忠”得窝窝囊囊。
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看两人的反诗,就知道为何手无缚鸡之力的刀笔小吏是梁山老大,武艺高强的八十万禁军教头却只能当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