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倾尽全力去追过一个女人吗?拼命的那种?”民国史上最有资格做肯定回答的男子之一定然包括曾任国民党高官的邵元冲。
邵元冲生于1890年,祖籍浙江绍兴,青春萌动的季节里,他便喜欢上了一个大自己7个年头的奇女子张默君。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张默君都可以被算作女神,论出身,她生在士大夫之家;论长相,她清丽脱俗;论才华,她文采一流、书法卓绝;论品行,她善良贤淑。
1906年起,女神张默君便和知己秋瑾等一起加入了同盟会并在江浙一带活跃。不久后的1912年,张默君发起成立神州妇女协会,任会长,并创办《神州日报》,后任神州女校校长。
从这宗大致履历便可窥见:张默君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女强人,她甚至还和秋瑾一样是个热衷女权主义的女子。这样的女子在个性上必然是要强的,自然她所钟爱的男子也只会是人中龙凤。
果然,根据后世著作《多少往事堪重数》的史料记载,辛亥革命前后张默君曾喜欢过自己的同事、战友蒋作宾。蒋作宾是为不可多得的将才,是张默君的挚友,两人一直保持着超乎友谊的关系。张默君比蒋作宾大一岁,她一直以为他是因此而不敢和自己表白,于是她选了个不错的日子将他带到了家里,目的是想让父母先见见他。
可让张默君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到了张家后,蒋作宾竟一眼看上了张默君的妹妹,而其妹妹对蒋作宾也是一见钟情。其母见状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当即默许了两人的婚事,这场变故来得太快,等张默君反应过来时,一切都已落定。
一个是自己的妹妹,一个是自己的心爱之人,这结局,张默君是怎么也没想到的。
就在张默君悲愤交加之际,有一个和蒋作宾一样是她战友的男子却心花怒放,此人正是本文主角邵元冲。张默君情变之时,邵元冲年仅21岁,他虽早已喜欢上了女神,可无奈女神心仪蒋作宾,他便只好一直在旁边观望着。
听闻蒋作宾与张默君妹妹喜结连理后,邵元冲高兴得像个孩子。不久,他便主动向张默君表白。张默君看了看稚嫩的邵元冲只觉心里一阵烦闷,为了打发他她很是坚决地道:“要娶我可以,要留学,武要将官,文要掌印。”
在张默君看来,这仅仅是她打发他的法子罢了,可被大脑分泌的恋爱多巴胺冲昏头脑的邵元冲却当真了,他当即两眼发着光问:“你可当真?”张默君看也不看他只用手下意识地松了松旗袍封颈扣道:“我要嫁的人,必是做到这三样的人,否则我宁愿终生不嫁。”
其实,张默君一直都知道邵元冲对自己有意,可她又怎会接受一个小自己六七岁的“男孩”呢?他即便再优秀,年龄上的差也让她很不能接受。张默君喜欢优秀沉稳的男人,她的眼睛看过去,邵元冲或许优秀,可在沉稳上,他在她眼里终是不够。所以,至始至终,张默君都不愿意太搭理这个大男孩。
在另一方面,张默君也多少觉得邵元冲的心性还未定,所以他的所谓表白在她看来无非是一时冲动,做不得数。
可以说,此时的张默君根本感受不到邵元冲对她的爱,这似乎是情理之中,毕竟此前她的所有注意力全在蒋作宾身上,旁的人,她又如何有心思去感受呢!
而在邵元冲那儿,张默君是他心里唯一认定的女人,她知性优雅、见解不凡,每次关键的节点上她还总能给他恰当的建议,这样的女子和他心目中的妻子形象是完全相符的。早在第一次见面时,他便对她动了心,从此后与她的每一次接触,他都曾一次次细细咀嚼,越咀嚼他便也越觉得她是他心里的那个人。
他曾想,若她真成了蒋作宾的人,那他对她的这种心思便只能永远埋藏了,好在老天有眼给了他机会,这机会他怎会轻易放过。
张默君绝料不到,她用来拒绝邵元冲提的三个婚嫁条件竟就此成了他的动力,为了实现这个看起来极其困难的条件,本就有学霸潜质的他竟发了疯一样拼命利用一切时间学习起来。
邵元冲的变化被孙中山看在了眼里,于是在一个午后他叫住当时正任职他秘书的邵元冲道:“你最近变化挺大的,能告诉我是什么缘由吗?”
邵元冲听完立马低下了头,他当即就脸红了,他知道孙中山问的是什么,可他若说实话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没出息呢?沉默了几秒后,邵元冲照实将自己对张默君的喜欢和那个“三条件”都一股脑儿地说出来了。
孙中山听完后从办公桌前绕到邵元冲跟前拍拍他肩膀道:“默君也是我们的同志啊,是我很欣赏的女性,你的心情我非常理解。有志者事竟成,只要你憋住这口气,那三个条件我定会帮你完成。”
邵元冲听完后很感激地看向孙中山,良久他又低下头有些迟疑地道:“她太优秀了,我……”孙中山看到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哈哈大笑道:“革命需要意志坚定,爱情同样也需要坚定的意志,有了这个,一切都好好说!”邵元冲听完后不自主地挺直了腰杆答了句“是”!
后排戴镜者为邵元冲
这之后的时日里,邵元冲一面经常给张默君写信汇报近况,一面不停地抓住空隙时间学习,他心里装着革命理想,也装着和他一样在为革命事业奋斗的张默君。在他心里,彼时的他从来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1916年,斗志满满的邵元冲参加了讨伐袁世凯的护国运动,这次运动中,他成为了中华革命军山东戒备司令。行到此时,他便已经完成了张默君那三个条件中的“武要将官”,第一个条件达成这年,邵元冲已经26岁,而他的女神张默君则已32岁。
32岁,这个年岁不论是放在民国还是今天都属于大龄,此时的邵元冲心里多少为女神着急,于是他试探性地问她“是否可以破例先结婚再完成其他两个条件”,很显然,他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也是在这期间,邵元冲得知张默君将自己寄给她的书信两千余通全部烧毁了。按理,女神做出如此举动,作为被毁信件所有人的邵元冲应该气愤,可他的第一反应竟是担心张默君,他在日记里写到:“吾负白华之衍,百身莫赎”。
邵元冲认为,张默君之所以将他的全部信件全部烧毁,定是对他失望了,而这失望也定是他给她的,如此,自己难道不应该赎罪吗?
带着赎罪的心理,邵元冲此后一直未再给张默君写信,但不联系并不代表放下,实际上,此后的他依旧在努力实现她当初提的那三个条件,只是,这一次,他不再说而只去做罢了。
1919年,邵元冲将一切打点好后便前往美国留学,回国后,他便接任粤军总司令部少将秘书长、黄埔军校政治部代主任等职,到此时他的三个条件便都算完成了。而这年,邵元冲已经年33岁,而张默君则已年40岁。
张默君提的那三个条件,邵元冲用了整整13年才全部完成。
可即便所有的条件都已完成,邵元冲也并不能确定女神是否会答应嫁给自己。毕竟,此间他们失去联系已经有了整整八年。
1924年5月,刚刚回国的邵元冲在好友黄季陆的建议下:决定以赠自己所写新书为由试探张默君对自己的态度。此时的张默君正在江苏省立第一女子师范任校长,邵元冲寄出的是自己写的那本《美国劳工状况》,信寄出后,他心里忐忑极了,当日他在日记里写到:“小人最是难耐, 未得之,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
对于邵元冲而言,张默君收到新书后的态度决定了一切,他知道,若她根本不予理会,那么他的希望便就此渺茫了,若她肯回信,那一切就好说了。
事情的结果远远超过了邵元冲的预期,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消失的这八年里,她已经发生了变化。她甚至多少为自己当初对他的狠绝懊悔。这些年,她也已经彻底放下了蒋作宾,她还在邵元冲不在的日子里将自己的另外一个妹妹嫁给了竺可桢。
张默君是真的看开了,否则她也不会在日记里写到:“几个妹妹的姻缘都是我牵的,人都说是佳话,这是顶好的事。”只是,对比之下,她心里的落寞也更深了。当她意识自己会频繁想起那个大男孩并不自主地去翻阅他之前写来的信时,她才意识到:自己也是喜欢他的。只是,之前的这种喜欢一直被云遮着罢了。
这八年来,张默君的书法功力一日比一日深厚,但她心里的孤寂也一日比一日深。收到邵元冲寄来新书的那天,她有些不敢相信地反复看着手里的书本,在确定确实是消失了八年的她后,她含着泪提笔回信道:“自丙辰(1916年)别翼如八载,彼此音尘断绝,昨忽得自美归后一书,滕以近制,极道离怀别苦,感而有作,时甲子秋孟也。”
张默君书法
在回信里,张默君还奉上了自己收到邵元冲寄来新书后述怀的一首诗,在诗里,她写到:“放眼苍茫万劫余,八年得一故人书;天荒地老伤心语,忍死须臾傥为予。”
拿到张默君回信的当天,邵元冲激动地对好友黄季陆道:“她回应我了,她回应我了”。黄季陆看着不能自已的好友眼眶湿润了,他想起在美留学期间他和他的对话了:“你该想想婚姻大事了。”“不用想,我非张默君不娶”!一想到好友即将达成所愿,他心里也跟着激动不已。
拿到信的当天,邵元冲便铺纸写了回信,那日,文思泉涌的他竟一口气写了六首诗,下为诗之小序及其中一首:“留欧美八载,昔不得默君书,民十三年归国,佐总理粤东,致默君长函及近著,获诗大喜,次韵六章。危涕重携话劫余,梦魂时篆掌中书;披衷朗月精贞见,万里来归傥起予。有情人终成眷属。”
邵元冲与张默君恢复通信后不久的1924年9月19日,两人终于在上海举行了大婚典礼。这年,邵元冲34岁,张默君41岁。
因为新娘年纪实在有些超乎寻常地大了,新婚当日,不明就里的饭店侍役竟把新娘认成了新娘母亲或长辈地脱口问:“老太太, 小姐明天什么时候来?”
这事被黄季陆知道后竟以此记事写了首打油诗调侃道:“邵张喜事本天裁,洞房沧州饭店开;侍役笑问老太太,小姐明日何时来?”一时,两人的婚礼传为笑谈。
婚后,这对革命理想一致的青年一直恩爱有加,两人经常一起结伴旅游,遍访各地名胜。婚后他们生下一子名天宜,一女名英多。.如此,两人的婚姻也算是得了圆满了。
美中不足的是,两人婚后的第12年,即1936年12月,邵元冲应蒋介石电召去西安,却遇西安事变,被杨虎城的宪兵开枪击中,两天后不治身亡,年仅47岁。
自此,这对恩爱的夫妻便就此天人永隔了。
邵元冲离世后,伤心欲绝的张默君含悲回到老家湘乡,并在花桥湾置田舍为居,取名“蓉庐”。自此,她日日在“蓉庐”潜心作诗、写字、绘画、教育儿女,不理尘事。期间,她写的诗作多为怀念丈夫邵元冲之作,在其中的一首诗里,她在叙述自己对丈夫的思念之情时写道:“我今消瘦胜梅清,起舞吴钩作怒鸣。傥问华郎何所似,三年泪雨不曾晴。”
不难想象,此时的张默君心里有多悔恨自己未能早日和他相守。此后余生里,她也曾再遇过追求者,但每一次,她都严词拒绝了,她说了:“世间,再未有任何人能和他比。”
没错,偌大的尘世间,如邵元冲这般敢拼了命去追一个女子的男人,谁也无可替代。
新中国成立后,张默君带着子女寓居台湾。1965年1月30日,张默君因胃癌在台北空军总医院病逝,享年82岁。自此,这对苦情鸳鸯终于再次团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