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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镜子,她仔细地描眉,仔细地抹胭脂,仔细地涂口红。记忆里,只有结婚之日,她才如此精心而细致地打扮过。
看着镜子里精致而不留痕迹的妆容,她满意地笑了。
再看看崭新的头发,金黄色,微微卷曲,簇拥在耳际,衬得她的脸愈加白皙而水灵。摸摸美丽的卷发,她不禁神思飞扬。
坐上去往老家的班车,她的心早就回到了母亲身边。
冬日的乡村,阳光明媚。
推开院门,母亲看到她,惊喜地说:“哎呀,一年没见,我闺女越来越好看了!”
她满脸灿烂,紧走几步上前,拥住母亲瘦削的肩头,将头亲昵地偎在她的肩上。
母女俩紧紧依偎着,沐浴在浓郁芳香的冬阳里。
“看你,脸上有血色了,嘴唇也红红的,真好看。这头发,刚染的吧?”母亲伸手要摸她的卷发。
她顽皮地一扭头,逃开了,说:“妈,人家刚做的头发,连烫带染的,花了好几百块呢,您要是给我弄坏了,多可惜!”
“你那头发豆腐做的呀?摸也能摸坏了,真是奇怪!”母亲说笑着,进屋捧出一只香喷喷的烤红薯给她,“听说你要回来,我赶紧下到红薯窖里,捡了几个大的烤,你不是爱吃吗?吃吧,火塘里还有呢。”
热乎乎的烤红薯还冒着糖汁,她张嘴狠狠地咬了一大口,烫的她直呼热气:“真香,还是妈烤的红薯香啊!”
吃完香甜的红薯,她抬头看看头顶的太阳,说:“妈,趁着太阳好,我给您洗洗头吧。”
“妈老早就想洗头了,就盼你回来呢。”母亲笑得眯了眼。
“好咧。”她走进厨房,不一会儿,端出来一盆热气腾腾的水。
自从外出上班,每逢回家,她必会替母亲洗头,擦干,梳理,最后绾成发髻。那些洗头的时光,如根根银针,绵密地缝缀着母女深情。
而今,母亲的头发几乎全白了,在耀眼的阳光下,那些银发如冬日的雪花,如秋日的芦苇荡。她轻柔地搓着,洗着,眼泪就悄悄地落下来,一滴,又一滴,落在面前的水盆里。
“妈老了,头发全白了,不像你那头发,多好看呀。”母亲慢悠悠地说。母亲坐在矮凳上,低着头,弓着腰,任由女儿仔细地揉搓。
“妈,白头发也好看呀,城里还有人专门染了白头发,洋气着呢。”她轻轻笑着说。
“是吗?头发白了,就老了,也许妈没几年活头了。这一年来,妈天天盼啊盼啊,就盼着你早点回来看看我。可你哥哥说,你工作忙,总是忙。我就想啊,我老闺女忙成啥样了,别把身子骨忙坏了啊。后来,你哥哥又说,你还真是累坏了,不过不要紧,很快就好了。还真是的,说你年底回来看我,果然就回来了,妈真是高兴啊……”母亲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她一边揉搓着母亲的头发,一边应答着,竭力忍着眼里的泪水,拼命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小时候,也是在这院子里,母亲打了清澈的井水,给她轻轻柔柔地洗头,嘴里哼着童谣,唱着山歌。母亲的嗓音真明亮啊,像门前哗哗流过的小溪,听得她不想去上学。
什么时候起,母亲的嗓子暗沉了,不再唱歌;什么时候起,母亲如瀑布般的黑发已经不再飞扬,变成了缕缕白发了呢?
洗完头,她拿着电吹风,仔仔细细地替母亲吹干头发,再轻柔地绾成一个圆圆的雪白发髻,将新买的雕花朱红木簪插上。
她在背后举着镜子,让母亲看。母亲看着镜子里的发髻,就笑了,笑得皱纹如微风里的粼粼水波。
夜里,母亲和她睡一个被窝。像儿时那样,母亲拥着她,挨得紧紧的。
母亲瘦骨嶙峋的手,摸着她的手臂、腰身、腿部,最后,又要摸她的头发,她赶紧扭开,笑着说:“妈,睡吧,我困了。”
她打一个长长的呵欠,佯装打起了轻轻的呼噜。
母亲叹口气,轻声说:“但愿老天保佑我苦命的闺女……”
夜更黑更沉,浓得化不开。
有泪,从眼角悄悄地流出,在黑暗里沿着脸颊蜿蜒滑过。她不敢动,怕母亲看出异样,只得继续假装打呼噜,直到听见母亲轻微的鼾声,才疲惫地沉沉睡去。
次日,她依依惜别母亲,坐上回程的班车。
半道上,母亲打来电话说:“闺女,你的提包里有一万元钱,是你回来给妈的五千元钱,妈再给你添五千。妈在家花不了几个钱,不像你,在外面需要钱的地方多。好好过日子,妈还等着你回来给我洗头呢,好不好?”
“好!妈,我记住了!”她声音里浸满笑意,挂断电话,却忍不住掩面失声恸哭。两个月前,医生给她下了“最多一年”的病危结论。
而此时,站在村口的母亲,眼望远方,喃喃自语:“闺女,妈知道你得了大病,化疗掉光了头发,你戴着假发呢。你不说,是不想让妈担心。但妈相信,你这样孝顺的好孩子,有老天爷保佑着呢……”作者李桂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