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景说史
南宋初，高宗无后成为朝廷一个重要问题
南宋高宗赵构“好色如父”，其所受的惩罚，则是在建炎三年(公元1129年)扬州逃难时丧气生育能力，“遂病痿腐”。他在当康王时已生下五个女儿，被人称为“康大宗姬”至“康五宗姬”，靖康之变时都被金军俘虏，有的夭折，有的下落不明，正妻邢秉懿又在被俘虏后坠马流产。唯有潘贤妃生下一子赵旉，又在当年的苗刘之变后，在七月夭亡。此后遂面临断子绝孙之忧，虽然千方百计求医问药，并由医官王继先为他合药壮阳，却不可能再恢复生育能力。君主无后，这在君主专制时代，可是一个头等重要的政治问题。
宋高宗剧照
皇帝的生育问题，无疑是宫禁秘闻，却不胫而走，坏事传千里。赵旉死去才数日，一个不识时务的乡贡进士李时雨就上书，建议另立皇储，宋高宗大怒，将他流放边塞贫瘠之地。自从宋太祖在烛影斧声中不明不白地死去后，宋朝的天下便一直成为宋太宗一系的天下，与此同时，“太祖之后，当再有天下”的传言，也经久不衰。《宋史》卷33《孝宗纪》里有这样一段关于隆祐皇太后“异梦”的记载“尝感异梦，密为高宗言之，高宗大寤”。历史记载没有说明“异梦”的内容，但估计与上述传言有关。
宋高宗剧照
高宗接受娄寅亮建议，选定了两位宋太祖后裔作为皇储候选人
《宋史》卷399《娄寅亮传》记载，绍兴元年(公元1131年)，县丞娄寅亮上书说，“昌陵之后，寂寥无闻，奔迸蓝缕，仅同民庶。臣恐祀丰于昵，仰违天鉴，艺祖在上，莫肯顾歆”，提议“遴选太祖诸孙有贤德者”。
娄寅亮的建议已经不是简单的谈立储了，而是指名立太祖后裔，后却被宋高宗所接受，这应与隆祐皇太后的说梦有关。不久，宋太祖的两个后裔赵伯琮和赵伯玖分别被选入宫中，后改名赵瑗和赵璩。绍兴五年，赵瑗被封为建国公，“出就资善堂听读”，“禄赐比皇子”。按当时的制度，在专设的资善堂读书，就意味着有皇子的待遇。宋高宗给予赵瑗皇子的待遇，却又迟迟不立为皇储，这表明他还对生子抱有幻想，从而使赵瑗处于随时被黜的尴尬境地。
宋高宗的宰执大都赞成和支持皇帝立储，反对者主要是秦桧，而大将中积极主张立储者，唯有岳飞。据《野史》等书载，岳飞“因召对罢，诣资善堂，见孝宗皇帝英明雄伟，退而叹曰:‘中兴基本，其在是乎！’”资善堂设于绍兴五年，此后岳飞在绍兴六年、七年都赴行在，则他所见到的赵瑗，大致在十岁或十一岁。两人仅有的一次见面，看来都给双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岳飞剧照
岳飞的两次建储议，高宗有何态度？
《中兴小纪》卷21引张戒《默记》中曾任岳飞参谋官的薛弼之说:往者丁巳岁，被旨从鹏入觐，与鹏遇于九江之舟中。鹏说曰:“某此行将陈大计。”弼请之，鹏云:“近谍报，虏酋以丙午元子入京阙。为朝廷计，莫若正资宗之名，则虏谋沮矣。”弼不敢应。抵建康，与弼同日对，鹏第一班，弼次之。鹏下殿，面如死灰。弼造膝，上曰:“飞适来奏，乞正资宗之名。朕谕以卿虽重，然握重兵于外，此事非卿所当与也。”弼曰:“臣虽在其幕中，然初不与闻。昨到九江，但见飞习小楷，凡密奏皆飞自书耳。”上曰:“飞意似不悦，卿自以意开谕之。”弼受旨而退。
此段记载文字中的“鹏”，是因为“岳飞字鹏举，故张戒隐其语”。“所谓资宗者，上时以宗子读书资善堂也”，即是指赵瑗。“丙午元子”是指宋钦宗之子赵谌，宗钦宗改元的靖康元年是丙午年，赵谌于翌年当俘虏时才十岁，到绍兴七年丁巳岁，正好二十岁。岳飞当时提请建储的理由，是金人有立赵谌的傀儡政权，以取代伪齐的图谋，“为朝廷计”，可以正式立赵瑗为皇储，以破“虏谋”。从史书的记载来推断，岳飞第一次建储议的时间大致在绍兴七年九月十七日赵鼎再次入相后。
宋高宗剧照
从宋朝开国以来，猜忌武人，重文轻武形成了传统。具体表现在提议建储的问题上，文臣可说是忠心，而像岳飞那样的武将，便成了别有用心。不论是宋高宗本人的呵斥，还是赵鼎、薛弼和张戒的评议，都反映了这种传统政治的特色。他们都认为岳飞“不循分守”，“不当预国家事”，“非保全功名终始之理”。在岳飞遇害后，张戒“坐党赵鼎、岳飞”而被牵连，罢官后闲居江西建昌军。薛弼在绍兴十四年正月赴任虔州知州途中，经过建昌军时，对张戒叙述了上述情况。张戒虽然被指为岳飞同党，但他在《默记》中却发表评论说:“嗟夫！鹏为大将，而越职及此，其取死宜哉！”
《鄂国金佗稡编》卷2记载绍兴十年的宋高宗手诏中说:“览卿亲书奏，深用嘉叹，非忱诚忠谠，则言不及此。卿识虑精深，为一时智谋之将，非他人比。”
这段记载是关于宋高宗对岳飞第二次建储奏的回覆。岳飞上奏，一般都是由幕僚们起草和书写的。此处是“亲书奏”，而绍兴七年提议建储也是亲书奏，足以说明此奏的重要性。岳飞的第二次建储议，正值用兵之际，所以宋高宗一改呵斥的旧调，而改用褒奖的新词，也是可以理解的。宋高宗表面态度的改变，正所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前一次是真情，而后一次不过是假意。
岳飞剧照
岳飞建储议的影响以及赵瑗被立为皇储的阻碍
岳飞为建储两次上奏，虽然是出于忠心，其实却给建储帮了倒忙，甚至延缓了宋高宗建储的时间，也无疑增加了宋高宗对他的猜忌。赵鼎、薛弼、张戒等人在史书之说，都道破了事情的真谛。到了绍兴十一年，秦桧唆使台谏官弹劾岳飞，说他“不避嫌疑，而妄贪非常之功”，就是指提议建储的事。
岳飞死后，赵瑗被正式立为皇储的事，也经历了长时间的艰难险阻。除了受岳飞建储议的影响外，最主要还是有三个因素。一是宋高宗对自己生子，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仍然抱有各种幻想，他希望能通过治疗恢复以往雄风。二是宋高宗的吴皇后实际上是偏向于立赵璩为皇储。三是秦桧千方百计阻挠皇帝立储。在某种程度上，秦桧可以说是与皇帝同病相怜，其妻王氏显然不能生育，儿子秦熺则是妻舅王之子。他曾与一个婢女生下一子林一飞，却因王氏的悍妒，无法认为亲子。他阻挠皇帝立储，实际上是希望由此而断绝赵宋的家天下。
宋孝宗少年剧照
赵瑗后来最终被立为皇储，继承帝位后，是为宋孝宗。孝宗即位后，当即下诏为岳飞平反。南宋名臣周必大在追复制词中特别强调岳飞“事上以忠，至无嫌于辰告”，“‘辰告’者，谓岳尝上疏请建储云”。新君登基，事过境迁，当年被指责为“不避嫌疑，而妄贪非常之功”，如今却得到了高度赞扬。追复制词中特别写上这段文字，自然表明宋孝宗在儿童时虽仅与岳飞有一面之识，对对一代名将的尽忠职守仍有相当深的感激之情。
资料来源于:《金佗续编》、《金佗稡编》、《中兴小纪》、《要录》、《宋史》、《靖康稗史笺证》、《朝野遗记》、《挥塵录余话》、《宋会要》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