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威访谈】
光明日报记者 刘坤 姚亚奇
“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绝不是关起门来封闭运行。”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院长江小涓近日在接受光明日报记者采访时说,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是根据我国发展阶段、环境、条件变化提出来的,是重塑我国国际合作和竞争新优势的战略抉择。江小涓表示,外循环越通畅,国内大循环就越有质量、越有效,两个循环都不能偏废。
福建将乐县常口村围绕山、水、田做文章,探索出一条绿色发展的道路,实现村民增收。图为常口村在村口修建的50亩的农民生态公园。新华社发
既是未来战略谋划,也是现实状况
记者:怎样理解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
江小涓:经过多年发展,2019年我国国内生产总值(GDP)接近100万亿元,我国已经是全世界第二大市场,很多消费品是第一大市场,市场还在继续扩张,我国有世界上最齐全的工业门类,科技水平不断提高,教育快速发展,人力资本快速积累。统筹考虑这些因素,我们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的发展具备了比以前更好、更有可能的条件。与改革开放初期相比,我国这么大的经济体靠国际市场是带不动的,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既是未来战略谋划,也是现实状况。
河北唐山芦台经济开发区海北镇岭头村,村民通过稻蟹生态种养促增收。新华社发
记者:从国内大循环来看,我国面临的堵点有哪些?
江小涓:长期来看,有两个问题要解决。一是新型城镇化问题。以往多年,城镇化相对滞后于工业化,大批农村户籍的劳动力支撑了工业化进程,却不能完全进入相应的城市型消费之中,消费增长相对缓慢。我们要加快新型城镇化进程,加快流动人口的市民化进程,让流动人口特别是来自农村的流动人口能够在城市安居下来,让他们的孩子能够接受更好的教育,享受更好的社会保障。二是老龄化问题。这是一个巨大的消费潜力,我们的人均寿命将超过80岁,退休后还有二三十年的生活时间,老人希望有快乐的生活、更好的社交等,这些消费需求、生活需求,以及老人发挥余热的需求都很大,需要有一些制度安排。
在安徽天长市高邮湖畔,工作人员对“渔光风电互补”发电设备进行巡检。宋卫星摄/光明图片
进入新发展阶段既有新机遇,也有新挑战
记者:“十四五”时期,我国将进入新发展阶段。面对国内外环境的深刻变化,我国在实现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过程中将面临哪些新机遇、新挑战?
江小涓:我们进入高质量发展阶段,有新的特点。质量提升时期,要“提”字当头,以“存量提升”为本。投入的要点是提升质量,特别是提升存量生产能力的质量和生产要素的配置质量,还要决策怎么优化结构、如何转变方式、怎样提升全要素生产率。情形会复杂很多。“十四五”时期,供给侧要匹配人民群众的需求,迅速灵活地调整,提供更高质量、更多元、更符合需要的产品。
我们进入科技“三跑”并存且“并跑”“领跑”分量不断加大的时期。过去我们曾以“跟跑”为主,引进国外先进技术,提升我国科技特别是产业技术水平。“跟跑”时无须自己定方向,跟随先行者就可以,加速跟上、缩短差距就行。现在,我们已进入“跟跑”“并跑”“领跑”并重的时期,情况会发生很大改变。技术开发进入高度不确定状况,无人领航,无产业链条,市场需求不明,甚至不知是否有人跟随。我们要加大基础研究投入,持之以恒,做出原创性的成果。
我们进入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阶段,这必然带来全球各方面关系的持续调整。从经贸关系看,我们与一些发达国家的关系,从互补关系为主转变为互补、合作与竞争并存的时期。当下大国战略博弈远远超出经济领域,国际关系的不确定性和高风险多点呈现,彼此不适应的感觉强烈,治理任务错综复杂,挑战和压力加大。
既推动国内循环提质增效,又打造国际竞争新优势
记者:当前和今后一段时间,我国应如何推动国内大循环提质增效,实现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
江小涓:畅通国内大循环要解决好国民经济循环中供给与需求匹配问题。必须通过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发展现代经济体系,提高资源配置效率,提高全要素生产率,从而不断扩大国内经济循环。特别要提升产业基础能力和产业技术水平,攻克“卡脖子”技术问题,畅通产业链和创新链。还要发挥竞争政策的基础性作用,培育公平竞争环境,提高市场运行效率,促进整个经济高质量发展。
要畅通外循环。我们在全球产业链中已经有重要地位,特别是制造业已经是双循环型的。许多产业较高比重的产品市场在国外,必须实现外循环畅通,整个产业有效运转,才能保证就业和收入。同时,还要用双循环获得分工利益。全球产业链的形成,部分是因为“不会做”而汇集全球资源共同生产,部分是因为“会做但不是做得最好”而谋求全球分工的利益。两种因素今后都会继续存在并加大力度。特别是科技全球化继续推进,高技术产品愈来愈复杂,全球都在合作分工。我们要以最大努力参与到全球产业链创新链中去,同时提高应对突发事件、保持产业链创新链稳定的能力。
我们要以更加开放的国内市场,打造国际合作与竞争新优势;要全面对接国际高标准市场规则体系,实施更大范围、更宽领域、更深层次的全面开放;要更加全面地加入经济全球化过程。以往多年,由于要素禀赋以及其他条件,我们主要出口劳动密集型产品,进口能源、原材料和高技术产品等。今后要转向进口与出口、资金流入与流出双向均衡的双循环。
《光明日报》( 2020年09月23日 10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