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秋天第一杯奶茶”到“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穿越千年的一脉相承
文/伊人独酌
一
前日秋分，秋分后之南方，昨日始宣秋至。秋风急吼吼而来，秋凉瑟瑟。
“秋天的第一杯奶茶”，如秋风骤起，毫无征兆刷爆朋友圈。毅弟在家群里科普这个关于奶茶的梗，同事萍姑娘的小棉袄妞妞从澳州送来越洋温馨牌“奶茶”，曾经的弟子宝姑娘问候“41岁，你好”，自言秋已过半，尚未收到奶茶，但奶茶不爱，中午做了秋天的第一盘酸菜炒五花肉，烟火味十足。爱与不爱，都不妨碍这“秋天的第一杯奶茶”的温情发酵。
早上第一节，看晨读20分钟后弟子颇有些疲态，看窗外秋风起，想起这刷爆朋友圈的的梗，笑问：秋来天欲寒，昨日有否收到秋天第一杯奶茶？奶茶者，少年之最爱也，听为师一问，群情振奋，顿足齐呼“没有”。为师笑曰：读好书，好读书，相约明秋，奶茶会有，一切都会有。
空中画奶茶，也颇有提神醒脑之功效，弟子们的思维灵动起来。分组探讨王勃的《滕王阁序》从几方面描写滕王阁秋景图，禺悦代表小组作赏析：作者从色彩搭配、远近错落、上下浑然和虚实相间四个方面描写了深秋滕王阁的山水秀美、楼阁壮丽、人烟鼎盛的流光溢彩秋景图之美。摆观点，据例析，可圈可点，为师欣慰。
课罢回到办公室，谈及学生在“秋天的第一杯奶茶”的激励下的思维迸发，坐在对面的思婷妹子突然说，昨天晚上，一个男生专程送来一杯奶茶，说句请老师喝奶茶便赶着去上日语课了，来不及问有啥事，我寻思着这小子是不是犯了啥错，买来奶茶请罚呢！我们笑岔气，一边替男生抱屈，一边向思婷妹子科普。思婷妹子说，看来我得找个时间，向男生表示感谢，表达我的感动和温暖才行。
同事一边批评思婷妹子的迟钝，一边自怜自己收不到奶茶的失落。我说不羡慕，因为在10天前，我已率先收到了秋天的第一杯奶茶：几个刚参加完军训会操的初一女学生，专门送来的烧仙草奶茶，赤日炎炎中，冰冰凉凉也能暖透心。
不知有多少人在秋分后，被这“秋天第一杯奶茶”的梗打闷了？
秋风起，你最想喝的是一杯热乎的奶茶，还是一听爽口的啤酒？或者，是一杯驱寒的烧酒？
情人之爱也好，师生之情也罢，我想问一问，秋风中喝着热乎的奶茶，秀着恩爱传递着关爱的时候，有没有人想起，千年之前的那一声“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二
千年前的一声“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相比今天上热搜的“秋天第一杯奶茶”，传递给我们的，更有直抵内心的共情力量。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一千多年前的白居易，晚年隐居洛阳，离群索居，内心不免有孤寂之感。天寒地冻，新酒酿成，炉火燃起，诗人想起老朋友刘十九，于是发出了这千年邀约：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白居易的这首绝句《问刘十九》历来为人称道。全诗短短二十个字，无任何丽辞华藻，朴实如话，仿如信手拈来，却让人分明读出其中蕴含的真挚情谊和诗人的生活情趣：
新酿初熟的绿蚁酒，虽尚未过滤，但散发的醇醇酒香，令人陶醉；红泥陶制的小火炉，已燃起温暖的炉火，炭火熊熊，光影跳跃，诗人端着煨暖的绿蚁酒，脸上被炭水映得通红。看窗外夜幕降临，天色暗沉欲雪，诗人想起老朋友，不由向刘十九发出了诚挚的邀请：晚来天欲雪，能否前来寒舍共酌一杯暖酒？
刘十九是作者在江州时的朋友。白居易被贬江州，失意落寞，在浔阳江头夜送客时，偶闻琵琶女夜弹寒江中，发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怅然慨叹。但他在江州交了好朋友刘十九刘处士，能够“围棋赌酒到天明”（《刘十九同宿》）。江州与洛阳，相隔两地，刘十九不可能来赴白居易的邀约叙旧相饮，但天黑欲雪时，白居易仍是想起故旧老友，可见两人之情谊深厚。
言短情长，词简味浓，一声温情轻唤，更余下令人回味无穷的留白空间：寒冬腊月，暮色苍茫，故人灵犀相应，是否顶一蓑寒雪，策马赴约？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炉火温醅酒，索居念旧远，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诗人是否喜出望外，笑吟吟迎上温酒，道一声：哥们，先喝一杯御寒?
一声“晚来天欲雪，共饮一杯无”，“末句之‘无’字，妙作问语，千载下，如闻声口也”（俞陛云《诗境浅说续编》），情动千载，如千年酒酿，令人回味无穷。
三
生活中，我们很容易被一些细节感动，一些细节，也很容易引发蝴蝶效应般的连锁反应。那个晒出“秋天的第一杯奶茶”的妹子，本意只想秀秀她的恩爱，想必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引起朋友圈的刷屏和热搜榜上的霸榜。千年前的那一句“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想必白居易也想不到他这一问，便有了穿透千年的力量，直至今天，仍被人津津乐道。
“秋天的第一杯奶茶”能霸榜，是人们太无聊？在我看来，并非如此。其实很容易理解，寒冷中最想念温暖，颠沛中最渴望安宁，孤独中最期盼友情。一句俗到不能再俗的“秋天的第一杯奶茶”，一首朴素得不得再朴素的“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千年之遥，传递出来的，却是相似的情趣：爱、温暖、闲情逸致。这些情趣，往往从生活的细节中折射出来，或者说，恰恰反映出最真实、最切合大众心理追求的那种生活期许。
一些看似平淡的诗句，写的也不过是平常细节，也正因为传递出切合大众心理期许的某种情愫，而流传千古。
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我们能读出诗人辞官归隐后的超脱世俗、轻松怡然之乐，一个“见”字，足见其不经意抬头瞥见南山的悠然，人淡如菊，心素如简；
杜甫的“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我们能想见到诗人长年战乱漂泊后暂得安居之所的心满意足、闲适温馨的生活情趣，透过这暂得的满足和安享心境，更能体味诗人饱经忧患的心酸；
司空曙的“钓罢归来不系船，江村月落正堪眠”，我们能充分感受到钓者悠闲的生活情趣和江村宁静优美的景色，更能感受到诗人随性自适的生活态度，“全篇皆从’不系船’三字翻出，语极浅，兴味自在。”（唐汝询《唐诗解》）
多年之后，“秋天的第一杯奶茶”，会不会成为秋分节气表达爱意的一种仪式？或者，成为如七七乞巧般流传下去的习俗？甚至，会成为后世诗文中寄情含蓄的典故？
写于202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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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伊人独酌，一名爱动脑、喜码字的中学语文教师，欢迎关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