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鲁桥
俗话说“火到猪头烂,礼到事情办”,猪头肉要做得好吃,必须要软烂。因为肥瘦厚薄不同,猪头肉各部位滋味很有层次感。
吃猪头肉,就是享受这种层次感。耳朵爽脆;拱嘴肥瘦相间;口条肉香浓郁;下巴肥美解馋;天花板有嚼劲。
猪头肉好吃不贵,算是粗料细做,穷人吃得起,富人吃也不丢分,所以小到街头卤菜摊,大到星级酒店,都能看到它的身影。
老家镇上有一家熟菜店,开了几十年,没有正式名字,就叫老店。老店窗户棂子上都是油污,卫生条件堪忧,但生意却是火爆。每天傍晚,都有不少人在门口排队。镇上的熟菜店有好几家,但人们只认老店一家。
老店的猪头肉是本地一绝,色泽酱红,香糯浓醇。十多年前,我每天骑车上学,路过老店门口,卤菜的香味顺风飘进鼻腔,都听得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有时候,家里会给一点钱,让我放学顺路买点猪头肉回家。
我最乐意干这件事,常常熬不住嘴馋,在半路就得偷吃几块。只是快到家门口,得先到河边洗掉嘴角的油花。母亲做事细心,但从来没有发现这个小把戏。现在客居外地,常常想起老店的猪头肉,那份滋味,在梦里都是香的。
大学期间,去苏北支教,被分在盐城滨海一个叫蔡桥的小镇。蔡桥不大,只有一条街,街中间有一座破旧石桥,看其碑文,竟是始建于康熙年间。上了几天班,和同事渐渐混熟了。
一天下班,有个同事叫住我,说晚上有个饭局,邀请我参加。我晚饭正没有着落,自然求之不得。晚饭设在一座二层临街小楼的顶上,无遮无挡,抬头就能看见天空。那几天秋老虎正发威,我们坐在楼顶,喝酒吃菜,凉风习习,好不惬意。
盐城菜口味重,偏咸,我不是太习惯。只记得最后端上来一大盆凉拌猪头肉,分量很足,上面洒了芫荽。一尝之下,味道绝佳。
同事得意介绍:“我们蔡桥有两件宝,一宝是人工打造的菜刀,另一宝就是猪头肉,徐其耀也喜欢吃,没它吃不下饭。"那时,我还不知道徐其耀是什么人,后来才知道,徐其耀是蔡桥人,原来的盐城市长,当时已经入狱了。那天吃的什么菜,说的什么话,都记不清了,但我记住了同事这句:”蔡桥的猪头肉就是好吃。”
隔了一年,我去了扬州高邮。高邮以咸鸭蛋闻名,出过不少名人,吴三桂,秦少游,张士诚,还有以写吃著名的汪曾祺等。高邮城市风格比较奇怪,虽是苏北小城,但处处体现出江南风致。
记得是当年的国庆假期,一同事喜得千金,办满月酒,我也在应邀之列。满月酒的菜肴很丰盛,我生平第一次吃到汪曾祺《受戒》中提到的野鸟青桩。
饭吃到一半,同事满面春风站起来:”提到高邮,外地人就想到盐鸭蛋,其实我们扬州的扒猪头才好吃呢。“
同事对吃很讲究,嫌订席的酒店猪头肉做得不好,又特意从另一家饭店订了几份猪头肉,趁热送了过来。我用筷子夹了一块,一抿下肚,差不多入口即化,味道甘美,真是名不虚传。
同事给客人介绍:”扬州猪头肉之所以好吃,是有来历的。瘦西湖边有一座法海寺,寺里和尚嘴馋,偷偷吃荤,又怕别人看见,便买了猪头埋在香炉里,用香灰慢慢煨熟。凭香灰那一点热量,烫熟一只大猪头,显然不可能,但这样一说,扬州猪头肉忽然就有了一种传奇的色彩。后来又听过一版本,说原来不是埋在香炉里,而是用蜡烛一点点炙烤成熟,手段高明的和尚,烤熟一只猪头,甚至用不了一根白蜡烛,这就更夸张了。
后来,我辗转又去过不少地方,也吃过不同地方的猪头肉,六合,泰州,兴化等,忽然有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发现:”不少地方都把猪头肉当成本乡一绝,讲起来头头是道,有来有历,甚至带点家乡吹似的自豪。“网上有个热门提问“哪里的猪头肉最有名”,答案五花八门,不过最多的回答,还是本乡的猪头肉最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