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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层治理搞“积分制”,警惕社会治理创新走偏

2020-10-30新闻8

文| 徐媛

据南方周末报道,今年以来,浙江桐乡实行积分制管理。先是在乡村,将人们日常生活中可能遇到的事项,分为“加分”和“扣分”两个部分。得分超过100分的,可以兑换卡券、服务,享受相关优惠政策。随后扩展到城市,将个人积分与全域秀美、金融惠民、个人诚信、先进评比挂钩,形成了一张更大的“积分网”。

“积分制”并非桐乡首创,近年来全国一些中小城市陆续有过尝试和探索。今年7月份,农业农村部发文要求在全国推广实施。作为一种社会治理的创新机制,“积分制”旨在搭建一个量化评价体系,激活基层活力,让群众成为基层治理的参与者,破解基层政府号召力不强的困境。尽管中央层面强调要尊重村民的意愿,不搞一刀切和强制摊派,但地方在具体执行过程中的一些做法,还是引起了不少担忧和争议。

其中最大争议莫过于,如何来设置积分的内容,由谁来界定加分、扣分的标准。这让人想起前一阵子关于苏州“文明码”的争论。公众之所以普遍对“文明码”不感兴趣,其中一点在于文明的标准很难量化,在标准不清晰、难以保障科学的基础上,由政府来打分评判自然有失公允。

目前来看,积分制也遇到同样的尴尬。虽然政策规定,积分的主要内容、评分标准、运行程序等环节交由群众商定,也就是说,积分项目的清单由村民自己说了算,但在实际操作中,这里面难免少不了政府的干预和引导。比如,桐乡当地村干部坦承,“最终成为加分和扣分项目的,主要是一些村干部平时很难管理的‘地带’”。很多村都标明,家庭成员参与无理上访、越级上访、妨碍公务的,轻则扣10分,重则“一票否决”。这样一刀切的规定,很难说里面没有政府层面的影响。

这就不免让人担心,地方政府会不会为了维稳的需要,假借积分制的名目,将所有争取合法权益而上访的人,都视为胡搅蛮缠的刁民,把他们排除在游戏规则之外,加剧他们的边缘化?本来由村民主导设计的村规民约,会不会演变成政府用来约束民众的行为指南——凡是政府支持的,就加分,凡是政府反对的,就扣分?这样一来,公权会不会有过度管理、介入民众私人领域的嫌疑?

当然,无论是中央政策,还是地方政府,都强调积分制项目是民众自愿参加,自主管理,不搞强制摊派。理论上,如果个人不认同积分的项目内容和评判标准,大可以袖手旁观、置身事外。但积分制之所以调动基层的广泛参与,除了广泛的宣传动员和无形的集体压力外,更大的吸引力,还是在于政府允诺的一系列物质奖励和实惠好处。小到一碗10元钱的面条,大到子女的入学机会、老人的养老服务等。比如报道中,桐乡就将积分跟子女入学挂钩,官员兴奋地表示,“城市的新居民为了能够在当地公办学校上学,很乐意参加”。

也就是说,这些积分不仅仅是简单的小恩小惠,还可能决定了个人所能享受到的公共服务的优先级。个人虽然踊跃参与,但里面不乏有被绑架的成分。比起激励,这更像是通过积分及其对应的社会资源的分配,将人分为三六九等。而这些社会资源,本来就是政府需要兜底保障的内容,是其义不容辞的责任。拿本应该提供的公共服务,当成积分的奖励选项,这不是制度的创新,而是法治的倒退,是对公民权利的侵犯。

积分制作为一种社会治理的创新手段,很多地方对此寄以厚望,期待“小积分”解决大问题,破解基层治理多年的疑难杂症,起到“四两拨千斤”之效。然而,将所有复杂的问题、文明的程度予以量化计分,通过与奖惩挂钩来予以纠正,恐怕是一个天真的幻想。

且不说很难有人能够制定出一个完美的评分标准,道德的进步,从来不是靠简单的量化打分和奖惩利诱就能实现的。村民会为了一时的小利来改善自己的行为,但这种外部的刺激,很难转变成内心的情感认同和自觉的行为习惯。一旦外界刺激停止,个人很可能恢复如常,前功尽弃。更有甚者,持续不断的物质激励,可能会助长一种“功利性文明”,为了一点点的实惠和小利,举报成风,骂战不断,让基层原本脆弱的人际关系雪上加霜。

因而,在具体操作过程中,地方政府要注意好权力的尺度和边界,不能操之过急、越俎代庖,更不能将“积分制”当作化解基层治理顽疾的万能法宝。如果积分网覆盖到民众生活的方方面面,如果个人的一言一行都要被量化打分,如果每个人要靠积分才能获得基本的公共福利,很难想象这样的社会有任何活力可言。其实,严重的社会治安和道德问题,自有法律法规来惩戒。对于一般性的道德问题,更多要靠“慢火细调”的教化功夫,靠真正培养起基层的自治能力和自治精神来化解。比起简单的量化管理,这更考验地方上的耐心和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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